換裝間隙，陳嶼臥在沙發(fā)中，隨手刷到了一條視頻——波賽爾沙漠腹地，烈日灼沙，一個輪廓猙獰、材質(zhì)閃爍著非金非石詭異幽光的巨大碟狀物，正以一種違反物理常識的姿態(tài)懸浮著。
飛碟被當(dāng)?shù)厝艘馔馀牡讲l(fā)布到網(wǎng)上，超高分辨率下，連表面那些難以理解的紋路都纖毫畢現(xiàn)。
“嘖，現(xiàn)在特效真舍得下血本?！标悗Z嗤笑一聲。
然而接下來，一條…兩條…十條…指尖機械地重復(fù)著動作，推送的內(nèi)容像中了同一種病毒，核心只有一個：外星降臨！
連他?？吹摹按笪竿醢⒄堋保钚乱曨l標(biāo)題都赫然變成了《外星人開飯了？人類在菜單第幾頁？！》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當(dāng)準(zhǔn)備拍攝最后一套禮服時，陳嶼胡亂地套上秀禾，忍不住又快速切換到幾個主流論壇。觸目驚心——所有熱榜頭條，都被同一個詞條血洗：“#外星文明現(xiàn)身地球#”。
“難道…是真的？”
這個念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恐慌的漣漪。幾天前深夜，南極科考站捕捉到的那道撕裂夜空、瞬間消失的巨型光柱新聞，猛地閃回腦海。
四年前，幾乎一模一樣的景象也出現(xiàn)過，最后被專家輕描淡寫地歸為“漁船強光折射的視覺奇觀”…
“難道外星文明到訪和南極的奇異景象之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嶼哥！發(fā)什么呆呢？該你和嫂子互動了！”助理小跑過來提醒。
陳嶼猛地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宋楠已經(jīng)換好禮服，正站在聚光燈下，微蹙著眉看他，臉上精致的妝容卻掩不住一絲疲憊。
“抱歉老宋，剛走神了?！标悗Z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觸感微涼。
“沒事吧？看你臉色不太好?！彼伍曇艉茌p。
“沒什么，可能…有點累了?！标悗Z含糊道，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投入拍攝。
他必須笑，必須深情款款，但腦子里卻像有兩個小人在瘋狂拉扯：一個尖叫著恐懼，未知文明的陰影籠罩心頭；另一個則在興奮地咆哮——流量密碼！爆炸性新聞！
如果他能第一時間深度解析，他的自媒體頻道絕對能一飛沖天！
拍攝終于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結(jié)束。陳嶼將宋楠安全送回家，看著她疲憊上樓的背影，陳嶼心頭涌起一絲愧疚，但下一秒，就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沖動淹沒。
他油門猛踩沖回自己住處，幾乎是撞開了門。
“你這孩子能不能別老毛手毛腳！”坐在沙發(fā)上的母親責(zé)備道，“飯在鍋里?！?/p>
“我吃過了，媽！”
陳嶼邊說邊沖到了臥室，手忙腳亂地架起拍攝設(shè)備。
相機剛對準(zhǔn)自己略顯蒼白的臉，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是表哥陳鋒的視頻通話請求。
“二哥！”陳嶼立刻接通，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你看到沙漠那個……”
屏幕里，陳鋒那張一向沉穩(wěn)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罕見的焦灼，背景似乎還在晃動，像是在奔跑：“陳嶼！聽著！ 沙漠那東西，你看到了對吧？不管看到什么，一個字都別往外發(fā)！ 絕對不要碰這個熱點！聽到?jīng)]有？！”
陳嶼的心猛地一沉：“為什么？二哥！你消息靈通，這到底……”
“別問！沒時間解釋！記住我的話！一個字都別發(fā)！我有急事！”陳鋒語速極快，眼神銳利得嚇人，話音未落，視頻就粗暴地中斷了。
“嘟…嘟”的忙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陳嶼舉著手機僵在原地，屏幕的光映著他錯愕的臉。
陳鋒，他這個在傳媒圈深耕多年、向來是他最重要信息源的親表哥，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
這份反常的、近乎恐慌的警告，比任何官方辟謠都更有力地宣告著：事情大條了！遠(yuǎn)超想象！
“發(fā)…還是不發(fā)？”陳嶼的目光掃過架好的設(shè)備，又落在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上。時間已經(jīng)跳到了晚上九點四十。
“該死！”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一股巨大的疲憊感伴隨著錯失良機的懊喪席卷而來，“折騰一天了…熱點也涼了半截……算了！”
他像是說服自己，狠狠心，泄氣般地拆下剛裝好的相機和燈光。 匆匆沖了個冷水澡，陳嶼把自己重重摔進(jìn)床里，閉上眼。
睡意卻像狡猾的泥鰍，怎么也抓不住。黑暗中，那飛碟在沙漠烈陽下閃爍的、非人間的詭異光澤，反復(fù)灼燒著他的視網(wǎng)膜。還有二哥那張驚恐的臉。
“二哥的警告本身就是個大料…如果我按兵不動，粉絲會不會更抓心撓肝？拼命猜測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內(nèi)幕？”這個念頭像一劑強心針，稍稍緩解了他錯失熱點的焦慮。
“連我這個有點消息渠道的都蒙在鼓里，普通人呢？如果…如果真是外星人…他們想干什么？”
任何不明飛行物接近地球，理論上都該被嚴(yán)密監(jiān)控甚至攔截?？蛇@個“飛碟”，卻像幽靈一樣憑空出現(xiàn)，悄無聲息…這本身，是否就證明了對方技術(shù)的碾壓？地球在人家眼里，或許只是一顆毫不設(shè)防的塵埃？
僅僅十幾個小時前，世界還按部就班：他還在煩惱婚禮細(xì)節(jié)，宋楠還在吐槽工作，母親還在電話里催他考個穩(wěn)定編制。而現(xiàn)在……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而脆弱。
網(wǎng)絡(luò)世界已沸反盈天，“外星人”屠榜熱搜；現(xiàn)實世界卻靜得可怕——大家忙碌如常，仿佛那道撕裂認(rèn)知的新聞從未存在過。
二哥那通警告，也是通過網(wǎng)絡(luò)傳來。陳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網(wǎng)絡(luò)與現(xiàn)實，如同兩個被無形壁壘隔開的平行宇宙。
一個喧囂沸騰，充斥著真假難辨的信息；一個沉默運行，延續(xù)著瑣碎的日常。這冰冷的割裂感，讓他不寒而栗。
“宋楠肯定睡了…她今天太累了，她沒留意新聞是理所當(dāng)然的，那別人呢？”陳嶼翻了個身，摸出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時間：23:58。熱搜第一，依舊被“#外星文明降臨#”牢牢霸占，熱度絲毫未減。
他點開朋友圈動態(tài)流。
攝影師小胖（22:15）： “我勒個大去！剛出棚！外星人今天他媽登陸地球了？？？！??！[驚恐][驚恐][驚恐]”
高中死黨朱明（22:38）： “朋友們，從今天起，對自己好點！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誰知道哪天就被外星人抓去當(dāng)開胃小菜嘎嘣脆了？[啤酒][烤肉][笑哭] 及時行樂！”
網(wǎng)名“人間不值得”董彪（23:05）： “來吧！外星大佬！趕緊的！把這操蛋的世界格式化了吧！房貸不用還了！”[怒火][怒火][骷髏]”
陳嶼的目光在董彪那條動態(tài)上停留片刻，扯了扯嘴角。兩年前深陷低谷的他，或許也會發(fā)出類似的絕望吶喊。幸好…都過去了。
他下意識點開宋楠的頭像。最新動態(tài)是九宮格的婚紗照花絮，配文只有一顆小小的愛心，@了他。 照片里，兩人相擁而笑，陽光灑滿肩頭。
看著宋楠明媚的笑容，陳嶼緊繃的神經(jīng)莫名松弛了一絲。他放下手機，再次合上眼。這一次，沉重的疲憊終于壓倒了紛亂的思緒，將他拖入黑暗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
一片極致的、令人窒息的純白，毫無征兆地吞噬了意識。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仿佛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陳嶼…記住，守住你擁有的。宋楠的倔強脾氣…母親無休止的絮叨…瑣碎煙火里的刺，扎在心上才叫家。失去方知剜心…”
“誰？！”陳嶼猛地彈坐起來，心臟狂跳，冷汗瞬間浸透背心。 月光慘白，勾勒出床邊一個筆直挺立的身影。
那“人”穿著剪裁奇異、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制服，面容在陰影中模糊不清，卻又帶著一種令陳嶼頭皮炸裂的、詭異的熟悉感。
“他”在幾步外停下，嘴唇開合，聲音清晰、穩(wěn)定、卻帶著金屬般的質(zhì)感：“我，是來自另一維度的…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