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內(nèi)空氣黏稠,帶著鐵銹與腐土的氣息。陳九站在岔路口,左路盡頭是那道軍裝人影投影,右路則被某種不可見的力量吞噬了影爪靈的火焰。他沒有再看人影,轉(zhuǎn)身走向左側(cè)通道深處。
地面刻痕越來越多,數(shù)字“721”反復出現(xiàn),像是某種倒計時,又像是警告。他不再停留,影爪靈在掌心凝聚,指尖輕觸墻壁,黑焰順著裂縫蔓延,試探著空氣中潛藏的波動。孢子開始起效,視野邊緣泛起灰霧,眼角余光里,老宅的門框一閃而過,父親的背影站在實驗臺前,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動。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落,劇痛讓意識瞬間清醒。黑焰灼燒掌心,痛感錨定神志,幻象退散。他將右手貼上巖壁,戒指內(nèi)契文微微震顫,通靈契響應指令,靈壓外放,激發(fā)隱藏紋路。
墻面泛起微弱熒光。
一整片密密麻麻的微雕照片群浮現(xiàn)出來,排列無序,像是被人用指甲或刀尖倉促刻下。畫面模糊,卻能辨認出片段:實驗室走廊、穿制服的工作人員、運輸箱體的推車、某扇門上的“LY-07”標識。其中一張,定格在一名中年男子轉(zhuǎn)身的瞬間。
陳九呼吸一滯。
那人穿著早期鎮(zhèn)武司制式外套,肩章磨損,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陳舊的燙傷疤痕——和他童年記憶里一模一樣。
是父親。
他俯身靠近,指尖撫過那張微雕。輪廓清晰,眼神沉靜,眉宇間壓著疲憊,手里抱著一個金屬箱,箱體標簽寫著“靈契原型體-01”。背景是地下通道,與他此刻所處的環(huán)境幾乎一致。
另一張照片緊挨著這張,畫面是父親與一名白大褂少女并肩而立,她在記錄數(shù)據(jù),袖口微掀,露出半截刺青。紋路蜿蜒如火,末端分叉,像尾巴燃盡的余燼。
戒指突然發(fā)燙。
他猛地回頭,阿火在意識海中沉默。往常的毒舌、嘲諷、警告全都消失了。那只狐貍蜷在識海角落,尾巴低垂,尾尖火紋黯淡無光,近乎透明。
“你認識她?!标惥怕曇艉茌p。
阿火沒回應。
“那刺青,和你尾巴上的紋路一樣?!?/p>
依舊沉默。
陳九盯著墻面,繼續(xù)搜尋。更多照片浮現(xiàn):父親在操作終端,輸入一串代碼;他站在一具棺狀容器前,手按玻璃;他將一枚青銅殘片塞進某個隱蔽凹槽,臉上是決絕的表情。
最后一張,刻得最深。
暴雨夜,老宅后院。父親跪在泥水中,面前是一只渾身濕透的狐貍,僅剩一尾,火光在它眼中跳動。他將一塊青銅殘片遞過去,嘴唇開合,說了一句話。
陳九看不清口型。
但他聽見了。
不是通過耳朵,而是從戒指深處,從通靈契的本源里,傳來一句低語:“這一次,護住他?!?/p>
他猛地抬頭,右手狠狠攥緊戒指。契文在皮下流動,像血脈炸開。阿火的尾巴劇烈一抖,火紋徹底熄滅一瞬,隨即微弱亮起,像是強行點燃。
“你早就知道?!标惥怕曇衾涞孟耔F,“你不是偶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p>
阿火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不像平時的譏誚,反而像在承受某種撕裂:“有些記憶,不是你現(xiàn)在能承受的?!?/p>
“那就別替我決定什么該承受?!标惥庞沂职丛诿夹模跷哪嫦蜻\轉(zhuǎn),通靈契的主從協(xié)議被強制激活。靈壓如刀,切入意識海深處,直逼阿火神魂。
契約反制生效。
記憶碎片被撕開一道口子。
畫面閃現(xiàn)——
暴雨傾盆,老宅后院的土被沖出溝壑。父親渾身是血,抱著昏迷的陳九,身后是坍塌的實驗室。他將青銅殘片塞進狐貍口中,低聲說:“用我的命換你三百年自由,換他一條活路。別讓他重走我的路?!?/p>
狐貍仰頭,吞下殘片,火焰從體內(nèi)燃起,將殘片熔鑄成環(huán),套上陳九無名指。那一刻,通靈契成。
畫面中斷。
陳九踉蹌后退一步,額角滲血。強行反向施壓契約,反噬極重。他靠著墻壁,喘息粗重,右手仍死死攥著戒指。
阿火的聲音在意識海中響起,極輕:“你父親……是通靈契最后一位研究員。他不是失蹤,是被抹去。鎮(zhèn)武司銷毀了所有記錄,但有人把真相刻在了這里?!?/p>
陳九低頭,看向墻面。
微雕群中,一張新浮現(xiàn)的照片邊緣,刻著極小的編號:“TZ-01”。
他認得這個編號。
在阿火尾巴火紋的根部,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刻痕,形狀與之完全一致。那是天柱盟初代契主的盟約印記,只有締約者本體才能留下。
“你……曾經(jīng)是他的靈獸?”他問。
阿火沒有回答。
但尾巴微微動了一下,火紋重新燃起一絲微光。
陳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瞳孔深處已無波動。他不再追問,轉(zhuǎn)身走向通道盡頭。前方被一層半透明的生物組織封堵,脈動如心跳,表面滲出淡灰色黏液,散發(fā)出歸墟特有的腐朽氣息。影爪靈剛接觸,黑焰立刻被吞噬,掌心傳來灼痛,像是被酸液腐蝕。
他后退兩步,不再強攻。
戒指再次發(fā)燙,比之前更劇烈。他將戒指按在地面,靜等通靈契自主響應。
三秒后,契文自發(fā)排列。
一道三維光紋箭頭從戒指內(nèi)壁投射而出,懸浮在空中,指向封堵物側(cè)方一道隱蔽裂隙。箭頭邊緣微微扭曲,像是被某種力量干擾,但指向明確。
他走近裂隙,發(fā)現(xiàn)其輪廓與父親照片背景中的走廊轉(zhuǎn)角完全一致。
光紋箭頭持續(xù)五秒,隨即消散。戒指內(nèi)壁浮現(xiàn)一道新刻痕,極細,卻清晰可辨:“靈淵七號”。
陳九盯著那四個字,沒有動。
阿火終于開口:“它在引導你?!?/p>
“它”指的是通靈契。
陳九緩緩抬起右手,指尖撫過戒指表面。裂痕依舊,但紋路比之前更深,像是被某種力量重新雕刻過。他想起父親在微雕中的神情——不是恐懼,不是絕望,而是某種近乎預知的平靜。
他開始往前走。
裂隙狹窄,僅容一人通過。黏液從上方滴落,他側(cè)身避讓,影爪靈在掌心蓄勢,隨時準備應對突發(fā)。通道傾斜向下,空氣濕度升高,呼吸變得沉重。
十米后,地面再次出現(xiàn)刻痕。
不是數(shù)字,是一行小字:“別相信記憶?!?/p>
他蹲下,指尖抹過刻痕。粉末狀殘留物沾在皮膚上,遇空氣泛出暗金,與上一章發(fā)現(xiàn)的紅粉一致。
他站起身,繼續(xù)前行。
通道盡頭,出現(xiàn)一扇金屬門。門體銹蝕嚴重,中央有一枚凹槽,形狀與戒指完全吻合。門邊刻著一行小字:“持契者,唯一生路?!?/p>
陳九盯著那凹槽。
阿火忽然低語:“如果打開這扇門,有些事就再也無法回頭。”
他沒回答。
右手緩緩抬起,戒指對準凹槽。
就在即將插入的瞬間,門縫中滲出一道微光。光中浮現(xiàn)出一張臉——不是投影,不是幻象,而是真實存在于門后的存在。
那張臉,和父親一模一樣。
但眼睛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