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古宅扭曲的規(guī)則下失去了意義。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更久。每一天都充斥著陰冷的怨念、痛苦的錘煉和莫爾斯那精準到刻薄的“指導(dǎo)”。痛苦是磨刀石,恨意是淬火的冰水,將我反復(fù)鍛打。
終于,量變引發(fā)了質(zhì)變。
這天,我再次面對那個藏匿在巨大座鐘內(nèi)部的“報喪怨靈”。刺耳的齒輪轉(zhuǎn)動聲和喪鐘的鳴響如同潮水般涌來,腐朽的金屬零件如同致命的彈幕激射而出。
我沒有躲閃。
站在原地,雙眼微闔。精神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瞬間蔓延開來,精準地捕捉到空氣中每一絲躁動的怨念波動,那是屬于“報喪怨靈”的核心力量。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如同親見其脈絡(luò)紋理。
心念微動。
嗡——
一股濃郁如墨的黑色霧氣自我腳下憑空升騰,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翻滾涌動,瞬間在我身前凝聚、塑形!不再是薄弱的網(wǎng),不再是不穩(wěn)定的絲線!
一面半人高的、邊緣流轉(zhuǎn)著冰冷光澤的漆黑盾牌,如同最堅固的玄冰,穩(wěn)穩(wěn)地矗立在我面前!
“鐺!鐺!鐺!”
激射而來的腐朽齒輪和發(fā)條零件狠狠撞擊在怨念凝聚的盾牌上,發(fā)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盾牌表面泛起一圈圈漣漪般的黑色波紋,卻巋然不動!所有的沖擊力都被完美地吸收、化解。
甚至,在撞擊發(fā)生的瞬間,我能清晰地“感覺”到盾牌傳遞回來的、屬于那怨靈的暴躁和一絲…驚愕?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反擊,現(xiàn)在才開始。
我猛地睜開眼,瞳孔深處仿佛有幽暗的火苗在燃燒。右手五指張開,對著那仍在瘋狂鳴響的巨大座鐘,凌空一抓!
“給我…閉嘴!”
隨著我意志的驅(qū)動,那面漆黑的盾牌瞬間瓦解,重新化作翻滾的濃霧!但這霧氣并未消散,而是如同無數(shù)條黑色的毒蛇,迅猛地撲向那座鐘!一部分霧氣如同枷鎖,狠狠纏繞住不斷敲擊的鐘錘,強行扼住了那刺耳的喪鐘聲!另一部分則如同侵蝕性極強的黑潮,順著座鐘外殼的縫隙,瘋狂地向內(nèi)鉆去!
“吱嘎——?。。 ?/p>
座鐘內(nèi)部猛地爆發(fā)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厲、充滿痛苦和驚恐的尖嘯!整個座鐘劇烈地顫抖起來,表面的腐朽木屑簌簌落下,齒輪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侵入內(nèi)部的怨念黑霧,正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手術(shù)刀,精準地切割、剝離著“報喪怨靈”與這座鐘本身的連接!它在掙扎,在哀嚎,但被我的力量死死壓制、剝離!
幾秒鐘后,座鐘的震動停止了。內(nèi)部那令人心悸的尖嘯也變成了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
纏繞在座鐘表面的黑霧緩緩回流,重新匯聚到我身邊,如同溫順的寵物般繚繞盤旋。
整個空曠的房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座鐘內(nèi)部偶爾傳出的、微弱的、如同被拔了牙的老狗般的嗚咽聲。
我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體內(nèi)力量消耗不小,但精神卻異常亢奮。成功了!不再是狼狽的防御和逃竄,而是徹底的壓制和掌控!
啪啪啪——
清脆的、帶著一絲慵懶節(jié)奏的擊掌聲,從房間深處的陰影中傳來。
莫爾斯的身影緩緩走出。他依舊穿著那身一絲不茍的禮服,蒼白俊美的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微光?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掠過一道極淡的漣漪。
他走到我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那座徹底安靜下來的巨大座鐘上,又緩緩移回我身上。
“不錯?!?他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調(diào)子,但似乎少了點慣有的刻???“看來,朽木也并非完全不可雕?!?/p>
雖然依舊是嘲諷,但這句“不錯”,已經(jīng)是他能給出的最高評價了。我扯了扯嘴角,也懶得計較他用詞:“老板,這算…試用期轉(zhuǎn)正了?”
莫爾斯沒有回答我的調(diào)侃。他向前走了一步,距離更近了。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力量,你已經(jīng)初步掌握。”他凝視著我的眼睛,那雙深淵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蒼白卻帶著一絲銳利鋒芒的臉?!艾F(xiàn)在,該去‘兌現(xiàn)’契約的另一部分了?!?/p>
契約的另一部分……
復(fù)仇!
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所有的疲憊和剛剛掌握力量的些許興奮!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殺意,如同沉睡的毒龍,猛地在我胸腔中蘇醒、抬頭!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
陳峰!蘇曉!趙強!
我緩緩抬起手,看著一縷冰冷的黑色霧氣如同有生命的蛇,纏繞上我的指尖。力量在體內(nèi)奔涌,帶著復(fù)仇的渴望。
“老板,”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死寂,“我的‘員工福利’…包括帶薪復(fù)仇假嗎?”
莫爾斯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危險。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側(cè)身,蒼白修長的手指隨意地向房間某個堆滿廢棄物的角落一指。
隨著他指尖的微動,角落里堆積如山的雜物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撥開,露出下方一個布滿灰塵、但樣式古舊的巨大穿衣鏡。鏡面并非光滑,而是如同蒙著一層流動的水銀,不斷變幻著模糊的光影。
“你的‘工位’,擁有權(quán)限?!蹦獱査沟穆曇舻统炼逦?,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它可以短暫地,為你打開一道‘窗’?!?/p>
他轉(zhuǎn)向我,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鎖定我的視線:
“找到他們,觀察他們。了解你的獵物。然后……” 他頓了頓,冰冷的吐息仿佛帶著血腥的味道,“……制定你的‘工作’計劃?!?/p>
“記住,”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不要打草驚蛇。驚飛的鳥兒,再抓回來就費事了。我要的,是‘連本帶利’?!?/p>
我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冰冷的塵埃氣息仿佛都帶著復(fù)仇的甘甜。抬步,走向那面流動著詭異光影的穿衣鏡。
鏡面如水波般蕩漾。隨著我意念的集中和莫爾斯賦予的權(quán)限,鏡中模糊的光影開始扭曲、旋轉(zhuǎn),最終緩緩定格——
那是一個燈火通明、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巨大空間。無數(shù)巨大的屏幕懸浮在半空,播放著各種驚險刺激的副本攻略實況。穿著各色裝備、帶著興奮或疲憊神情的玩家們穿梭其中,空氣中彌漫著虛擬能量飲料的甜膩氣息和激烈的討論聲。
這里是《詭域》游戲的玩家主城核心區(qū)——【中央樞紐】廣場。
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在攢動的人頭中飛速掃描、過濾。恨意如同精準的雷達,指引著方向。
很快,三個熟悉的身影,如同舞臺上的小丑,被我的目光牢牢釘??!
陳峰!蘇曉!趙強!
他們正被一群玩家簇擁著,站在廣場中央一塊巨大的榮譽光屏下方。光屏上,正滾動播放著一條醒目的系統(tǒng)公告:
【熱烈祝賀玩家“烽火”(陳峰)、“錦鯉曉曉”(蘇曉)、“磐石”(趙強)成功通關(guān)A級副本“失落神廟”!團隊協(xié)作無間,表現(xiàn)卓越!獲得特殊稱號“無畏先鋒”!】
公告下方,還附帶著一張三人站在神廟廢墟前、意氣風(fēng)發(fā)、笑容燦爛的合影截圖。
周圍的玩家們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羨慕的議論。
“烽火大佬牛逼!又帶飛了!”
“曉曉女神太強了!錦鯉體質(zhì)名不虛傳!”
“磐石大佬的治療穩(wěn)如泰山??!求組隊!”
“聽說他們上次在幽靈古宅也力挽狂瀾?可惜那個S級的林笑……”
“噓!別提那個名字!晦氣!自己操作失誤掉血池里了,怪誰?”
陳峰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享受著眾人的吹捧,仿佛那個在血池邊顫抖著推我下去的人不是他。蘇曉則故作羞澀地笑著,小鳥依人地靠在陳峰身邊,眼神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和貪婪。趙強憨厚地撓著頭,一副老實人的樣子,但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精光,卻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看著他們在聚光燈下,踩著我的“死亡”和“失誤”編織的謊言,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榮譽、積分和追捧,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jié)血液的怒焰,猛地從我心底最深處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膚。纏繞在指尖的怨念黑霧如同感受到我的情緒,瞬間變得躁動不安,翻滾升騰,散發(fā)出刺骨的寒意。
鏡面似乎都因為這驟然升騰的怨念和殺意而微微震顫起來,光影一陣波動。
“呵……” 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我喉嚨里溢出。鏡中映出我此刻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角卻勾起一個近乎殘酷的弧度,眼神冰冷銳利得如同淬毒的冰錐。
“享受吧……” 我對著鏡中那三個得意忘形的身影,一字一頓,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蘊含著滔天的恨意,“用我的命換來的榮光……你們,還能享受多久?”
“老板,” 我緩緩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陰影中如同亙古冰川般矗立的莫爾斯伯爵,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死水般的平靜,卻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工作’計劃,可以開始制定了?!?/p>
我抬起手,指尖纏繞的怨念黑霧如同活物般輕輕扭動。目光掃過鏡中那三個沉浸在虛假榮光中的身影,冰冷的計劃在腦海中飛速成型,每一個細節(jié)都帶著血腥的甘甜。
“目標一,陳峰?!蔽业穆曇羝届o無波,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他最大的恐懼?密集恐懼癥。據(jù)說看到密密麻麻的東西,能讓他當(dāng)場表演原地升天。”
我指尖的黑霧隨著意念變化,凝聚、拉伸,漸漸勾勒出一個微縮的、結(jié)構(gòu)扭曲怪異的房間模型——墻壁、天花板、地板,全都布滿了密密麻麻、不斷蠕動的小孔,孔洞里似乎有無數(shù)細小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東西在探頭探腦。
“方案:為他量身打造一間‘萬蟻之巢’。不需要實體螞蟻,就用純粹的‘蠕動感’和‘窺視感’回響,24小時不間斷環(huán)繞立體聲播放。讓他體驗一下,什么叫……‘如芒在背,如坐針氈’?!?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再加點料,讓那些‘孔洞’偶爾‘滴’下點粘稠的、類似蟻酸的東西……效果應(yīng)該更佳?”
莫爾斯靜靜地看著我指尖變化的怨念模型,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只是在評估一個普通的工作方案。他微微頷首:“可執(zhí)行?!湫懈Q視’的回響,地下室的老鼠洞里有富余。‘粘液’……血池沉淀物提純即可?!?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食材采購。
“目標二,蘇曉?!蔽业哪抗廪D(zhuǎn)向鏡中那個正嬌笑著接受旁人吹捧“錦鯉體質(zhì)”的女人,指尖的黑霧再次變幻。這次凝聚出的,是一個精致小巧的景觀魚缸模型,缸底鋪著殷紅的砂礫,幾尾形態(tài)詭異、鱗片閃爍著不祥光澤的魚兒在緩緩游動。
“她不是自詡‘錦鯉’,吸光了我所有的運氣才活到現(xiàn)在嗎?”我的聲音里淬著冰渣,“那就讓她名副其實。用她的血……來養(yǎng)一池真正的‘錦鯉’。不需要太多,每天……一小杯就好。讓她親眼看著,她的‘好運’,是如何一點點流進魚缸,滋養(yǎng)這些小家伙的?!?我頓了頓,補充道,“對了,魚食就用她最喜歡的……草莓味能量棒碎屑?讓她參與感更強一點?!?/p>
“血飼之法,古已有之?!蹦獱査沟穆曇粢琅f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常識,“魚缸載體,廢棄玻璃溫室有合適的?!?/p>
嗜血觀賞魚’的怨念胚胎,需要去后花園的詛咒池塘現(xiàn)撈。” 他微微側(cè)頭,似乎在檢索古宅的“庫存”,“草莓味……倉庫第三排,左數(shù)第七個箱子,過期三百年,風(fēng)味應(yīng)該足夠‘獨特’?!?/p>
“目標三,趙強。”我的視線最后鎖定在那個一臉憨厚、正在“謙虛”擺手的中年男人身上。指尖的黑霧劇烈翻涌,這次凝聚出的不是模型,而是一個極其抽象的概念——無數(shù)張扭曲的、無聲吶喊的人臉,層層疊疊地擠壓在一起,形成一個不斷收縮膨脹的、令人窒息的“繭”。
“這個‘老實人’……最擅長的就是躲在別人身后,用他的‘忠厚’當(dāng)盾牌,關(guān)鍵時刻捅刀子?!蔽业难凵癖?,“那就讓他嘗嘗,被無數(shù)雙眼睛死死盯著、被無數(shù)張嘴無聲控訴、無處可藏、無路可逃的滋味。
用‘沉默的注視’回響,給他織一個‘千目之繭’?!?我指尖微動,那黑霧形成的“繭”驟然收緊,無數(shù)張模糊人臉的眼睛同時睜開,射出無聲的怨毒,“讓他永遠活在……‘聚光燈’下?!?/p>
“群體性怨念聚焦,效果類似于精神凌遲?!蹦獱査沟狞c評依舊簡潔專業(yè),“儲藏室B區(qū),‘枉死者的遺照墻’,怨念濃度達標,可直接拆解使用?!?/p>
復(fù)仇計劃如同精密的齒輪,在冰冷的對話中一一咬合。每一個方案都直指他們內(nèi)心最深處的恐懼和虛偽的假面,殘酷而……充滿藝術(shù)性的惡毒。
“執(zhí)行順序?”莫爾斯最后問道。
“同時?!蔽覕蒯斀罔F,指尖猛地收攏,那三道由怨念凝聚的模型瞬間潰散,化作冰冷的黑霧回歸我周身,“讓他們?nèi)齻€……好好‘團聚’?!?/p>
莫爾斯再次頷首,表示認可。他緩緩抬起蒼白的手,對著那面依舊映照著中央樞紐廣場景象的穿衣鏡,五指虛握。
鏡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蕩漾起來。廣場上陳峰三人那志得意滿的身影迅速扭曲、模糊,最終被翻涌的黑暗徹底吞沒。鏡面恢復(fù)了那種流動水銀般的混沌狀態(tài)。
“權(quán)限已解鎖?!彼栈厥郑抗庵匦侣浠匚疑砩?,那雙深淵般的黑眸深處,似乎有什么極其幽暗的東西在緩緩流淌,“‘工作’指令,下達吧?!?/p>
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古宅里冰冷腐朽的空氣。再睜眼時,所有的情緒都被壓縮到極致,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殺意。意識如同無形的觸手,瞬間連接到這間巨大“工位”的深處,連接到古宅那無處不在的怨念回響網(wǎng)絡(luò)。
意念,如同冰冷的指令流,無聲地傳遞出去:
“指令:捕獲?!?/p>
“目標:玩家陳峰(ID:烽火)、蘇曉(ID:錦鯉曉曉)、趙強(ID:磐石)?!?/p>
“投放坐標:‘萬蟻之巢’、‘血飼魚塘’、‘千目之繭’?!?/p>
“執(zhí)行者:古宅之怨?!?/p>
“啟動?!?/p>
指令下達的瞬間,整個古宅仿佛“活”了過來!墻壁深處傳來低沉而亢奮的嗡鳴,如同無數(shù)沉睡的惡獸被喚醒!地板下、天花板上,無形的怨念如同黑色的潮汐,洶涌地向著某個核心點匯聚!空氣中彌漫的腐朽氣息陡然變得濃烈而……饑渴!
復(fù)仇的齒輪,在幽靈古宅的最深處,轟然轉(zhuǎn)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