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錯了。那是‘饑渴’的回響，不是‘恐懼’。”
“凝聚太散！你想給它們撓癢癢？”
“憤怒不是讓你閉眼亂沖！愚蠢！”
“恐懼？你的恨意呢？被狗吃了？”
他的點評永遠一針見血，刻薄得能讓人吐血三升。好幾次，我被他氣得幾乎要放棄抵抗，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但每一次，對陳峰、蘇曉、趙強那刻骨銘心的恨意，都會在最后關(guān)頭化作支撐我爬起來、再次嘗試的燃料。
“老板，你這‘鼓勵式教育’…真是別具一格！” 在一次被某個會分裂增殖的怨靈布偶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后僥幸用一縷凝聚的怨念絲線將其暫時捆住后，我癱在地上，渾身像散了架，還不忘有氣無力地吐槽，“是不是當BOSS的…都自帶毒舌屬性？”
莫爾斯站在不遠處，身影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塊不開竅的朽木?！叭绻г鼓茏屇愀煺莆樟α浚彼曇羝桨鍩o波，“本尊不介意當你的樹洞。雖然，”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你的抱怨毫無營養(yǎng)且浪費時間?！?/p>
我：“……”
日子就在這種非人的折磨和頂頭上司的冷嘲熱諷中一天天過去。痛苦是主旋律，恨意是唯一的動力源。但不知從何時起，一些微小的變化悄然發(fā)生。
最初，我只能艱難地凝聚出一縷頭發(fā)絲般細弱、隨時會潰散的怨念霧氣。后來，這霧氣漸漸凝實，顏色也從淡灰變得深濃，甚至能短暫地模擬出一些簡單的形態(tài)，比如一根冰冷刺骨的“針”，或者一張能稍微阻礙對方動作的、薄如蟬翼的“網(wǎng)”。
我的感知也在痛苦中不斷被錘煉、拓展。閉上眼，精神如同無形的觸須蔓延出去，能“看”到房間里那些沉睡的詭異所散發(fā)出的、不同“味道”的怨念波動——有的尖銳如哭嚎（“哭泣的帷?！保?，有的粘稠惡臭如腐肉（“血漬地毯”），有的則混亂癲狂如同囈語（“瘋畫家的調(diào)色板”）。這種感知不再是模糊的恐懼，而是一種逐漸清晰的、對能量本質(zhì)的認知。
身體的反應速度和對危險的直覺，也在一次次生死邊緣被強行拔高。躲閃、翻滾、尋找掩體……這些動作幾乎成了本能。雖然依舊狼狽，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樣毫無還手之力。
代價是顯著的。我的皮膚失去了大部分血色，透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眼窩深陷，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身體各處都殘留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有些是物理撞擊造成的淤青，有些則是被詭異力量侵蝕留下的、散發(fā)著微弱寒氣的印記。整個人由內(nèi)而外都透著一股非人的陰冷氣息，眼神也變得更加銳利，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
這天，我又一次被某個藏身于巨大座鐘內(nèi)部的“報喪怨靈”追得滿房間跑。那玩意兒能操控腐朽的齒輪和發(fā)條零件像子彈一樣噴射出來，還伴隨著穿透耳膜的喪鐘鳴響，極其難纏。
我狼狽地躲在一張傾倒的巨大餐桌后面，聽著木屑和金屬碎屑“噼里啪啦”打在桌板上的聲音，急促地喘息著，試圖集中精神引導怨念反擊。汗水（或者說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
“你的‘網(wǎng)’呢？”莫爾斯冰冷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很近的身側(cè)響起。
我猛地一哆嗦，差點沒控制住剛凝聚起來的一小團怨念。扭頭看去，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我躲藏的餐桌旁邊，距離近得我甚至能看清他禮服領(lǐng)口那繁復冰冷的金屬暗紋。
“老板！人嚇鬼…嚇人也會嚇死人的！” 我壓低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喘息和一絲不滿，“‘網(wǎng)’剛被那破鐘的齒輪打散了！凝聚需要時間！”
“時間？” 莫爾斯微微挑眉，那雙深淵般的黑眸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似于“嫌棄”的情緒?！皵橙藭o你時間？” 他忽然毫無征兆地伸出手，蒼白修長的指尖，極其自然地拂過我汗?jié)耩ぴ谀橆a上的幾縷亂發(fā)，將它們輕輕攏到耳后。
他的指尖冰冷得不帶一絲活人的溫度，觸碰到我溫熱的耳廓皮膚時，帶來一陣奇異的戰(zhàn)栗。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無數(shù)次。
我整個人瞬間僵??！大腦一片空白！連身后那“報喪怨靈”瘋狂的攻擊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漏跳了半拍，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
他…他剛才做了什么？幫我…攏頭發(fā)？！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力，比被那怨靈追著打還要強烈百倍！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驚嚇、荒謬和一絲極其微弱的、連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異樣感猛地竄上心頭，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
“集、集中！對！集中！” 我猛地扭回頭，避開他的視線，聲音因為突如其來的慌亂而有些變調(diào)，試圖將注意力強行拉回眼前的戰(zhàn)斗。但剛才那冰冷的觸感仿佛烙印在了皮膚上，揮之不去，讓我的精神出現(xiàn)了瞬間的渙散。
就在這心神失守的剎那——
“鐺——！?。 ?/p>
一聲前所未有的、帶著濃烈惡意的喪鐘巨響猛地在我頭頂炸開！同時，餐桌上方那巨大的水晶吊燈殘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扯斷！帶著無數(shù)碎裂的玻璃棱角和沉重的金屬構(gòu)件，如同崩塌的山岳，朝著我藏身的角落當頭砸下！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速度太快！范圍太大！根本無處可躲！
瞳孔驟縮！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完了！
這個念頭剛升起，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冰冷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腰！緊接著，身體被一股巨力帶得向后飛退！
天旋地轉(zhuǎn)！
“轟隆——?。。 ?/p>
沉重的吊燈殘骸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在我剛才藏身的位置！餐桌的殘骸如同紙糊般被瞬間壓垮、粉碎！無數(shù)玻璃碎片和木屑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巨大的煙塵混合著腐朽的氣息猛地騰起！
我重重地撞進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懷抱里。鼻尖縈繞著一種清冽的、如同寒夜松林般的氣息，混合著極淡的古老塵埃味道。腰上那只冰冷的手如同鐵箍，牢牢固定著我。
是莫爾斯。
他抱著我，穩(wěn)穩(wěn)地落在一片相對安全的區(qū)域，距離那毀滅性的墜落點足有五六米遠。巨大的水晶吊燈殘骸還在原地震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煙塵彌漫。
我驚魂未定地靠在他懷里，心臟狂跳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剛才那一瞬間的死亡擦肩，讓我四肢都在發(fā)軟。
頭頂傳來莫爾斯那依舊平靜無波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看來，‘崗前培訓’，不僅需要延長，” 他頓了頓，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低垂下來，落在我驚魂未定的臉上，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狼狽和劫后余生的恐懼。
“…還需要額外增加‘抗干擾’科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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