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那聲石破天驚的吶喊——“此非陛下!此乃心魔!是長生執(zhí)念所化之妖孽!陛下!
回頭是岸——!”——如同洪鐘大呂,狠狠撞在太極殿死寂的空氣中,
余音在雕梁畫棟間嗡嗡回響,震得人心旌搖蕩。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無形的力量牽引,
死死釘在九龍寶座之上。李世民依舊端坐,玄黑的十二章紋袞服沉重如夜,
十二旒白玉珠垂落,在他眼前形成一道朦朧的屏障。
方才悟空火眼金睛掃過時那極其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旒珠晃動,此刻仿佛被無限放大。
那珠簾之后,是深不見底的陰影?!把曰蟊?!” 一聲尖利刺耳的厲喝猛地炸開,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發(fā)出聲音的并非清微真人,
而是御座旁那位面白無須、先前曾尖聲嘶吼“護駕”的太監(jiān)總管!他臉色煞白,
細長的眼睛里閃爍著驚惶與怨毒交織的寒光,尖著嗓子,
手指顫抖地指向場地中央的三藏:“圣僧…不!妖僧!竟敢以妖言褻瀆圣躬!罪該萬死!
給咱家拿下!就地格殺!”這聲嘶力竭的咆哮,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殺!殺!殺!
” 那些被妖刀邪氣徹底侵蝕、雙目赤紅的御林軍,如同被重新上緊了發(fā)條的木偶,
喉嚨里擠出含混嗜血的嘶吼,再次挺起殘破的兵刃,裹挾著更加污穢濃烈的黑氣,
瘋狂撲向被三尊廢墟傀儡纏住的孫悟空,以及護著三藏的沙僧!
攻勢比之前更加狂亂、更加不計代價!仿佛要用他們的血肉之軀,淹沒那刺破虛妄的佛音!
清微真人臉色陰沉如水。他不再看那被影鞭暫時逼退、僵立當場的八戒,
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深深刺向三藏。剛才三藏袈裟迸發(fā)的純正佛光,
以及那聲直指本源的吶喊,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讓他感到了一絲威脅。
他寬大的袍袖再次拂動,指尖掐訣的速度快得只剩下殘影,袖口處玄青色的符光吞吐不定,
醞釀著更陰毒、更致命的法術(shù)!那操縱影鞭的漆黑眼瞳小道童,也無聲地移動腳步,
如同鬼魅般隱入大殿角落更深的陰影里,伺機而動?!皫煾福 ?沙僧低吼一聲,
九環(huán)錫杖舞得密不透風,將幾道再次從陰影中刺出的影鞭狠狠砸開(雖然只能暫時逼退),
巨大的身軀如同磐石般擋在三藏身前,承受著四面八方涌來的壓力。
他古銅色的臉上青筋暴起,顯然抵御那詭異的影邪之力消耗巨大。三藏站在原地,
懷中緊抱著那明黃綢布覆蓋的經(jīng)箱。他清癯的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悲壯的澄澈。
方才袈裟自發(fā)護體的佛光已然斂去,但他周身卻隱隱流轉(zhuǎn)著一層無形的、堅韌的氣場,
那是歷經(jīng)磨難、信念如磐石般不可動搖所凝聚的力量。他沒有再去看那些瘋狂撲來的士兵,
也沒有去看虎視眈眈的國師,他的目光,如同兩柄利劍,
穿透混亂的戰(zhàn)場、穿透彌漫的妖氛、穿透那垂落的旒珠,依舊牢牢鎖在御座之上!“陛下!
” 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再激越,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沉痛與悲憫,
清晰地壓過喊殺與碰撞的雜音,如同梵唱低回,直抵人心深處:“貧僧西行十萬八千里,
非為虛名!九死一生,非為茍活!所歷諸劫,白骨成山,妖魔阻道,皆因一念執(zhí)著!陛下!
您坐擁萬里江山,受命于天,本當澤被蒼生,垂拱而治!緣何今日,
竟為那虛無縹緲之長生幻夢,聽信妖邪,行此逆天悖理、自絕于萬民之舉?!
”“您看這殿中!忠勇之士化為傀儡!清凈之地淪為魔窟!皆因一念之差!陛下!此刻回頭,
猶未晚矣!莫讓這長生執(zhí)念,化作噬心妖孽,斷送了您一世英名,
斷送了這大唐錦繡河山啊——!”三藏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
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直指人心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丹墀之上?!白】?!
妖僧住口!” 太監(jiān)總管的聲音已經(jīng)尖銳到破音,帶著歇斯底里的恐懼,
他猛地搶過身邊一名御林軍手中的長刀,竟似要親自沖下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夠了!
”一個低沉、沙啞、仿佛從極度壓抑的胸腔深處艱難擠出的聲音,驟然響起!
這聲音并不洪亮,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如同定海神針,
瞬間讓整個沸騰的、瘋狂的太極殿,詭異地凝滯了一瞬!所有的目光,再次,不約而同地,
聚焦于一點。九龍寶座之上。那垂落的十二旒白玉珠簾,劇烈地晃動起來!
發(fā)出清脆急促的碰撞聲!一只手,一只骨節(jié)分明、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的手,猛地抬起,
狠狠抓住了那晃動的珠串!玄黑的廣袖隨之劇烈顫抖!珠簾被這只手,
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量,猛地向旁邊撥開!露出了其后隱藏的容顏。李世民!
他的臉色是一種駭人的灰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瞬間抽干。額頭上青筋暴凸,
如同扭曲的蚯蚓,密布著細密的冷汗。那雙曾經(jīng)銳利如鷹、睥睨天下的眼睛,
此刻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眼神渾濁不堪,
深處翻涌著極致的痛苦、掙扎、瘋狂與一絲……被強行喚醒的、殘存的清明!
他的嘴唇緊抿著,卻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仿佛在竭力壓制著體內(nèi)某種咆哮嘶吼的東西!
“陛…陛下?” 那手持長刀的太監(jiān)總管,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所有的叫囂戛然而止,
臉上的怨毒瞬間化為極致的驚恐,手中的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清微真人掐訣的手指猛地一僵!袖口氤氳的符光瞬間黯淡下去!他那張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
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震驚與陰沉!他死死盯著皇帝那張因痛苦和掙扎而扭曲的臉,
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你……” 李世民的目光,
艱難地、如同生了銹的機括般,緩緩轉(zhuǎn)動,最終死死釘在了下方場地中央,
那個身披錦襕袈裟、懷抱經(jīng)箱、目光澄澈悲憫的僧人身上。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摳出來:“玄…奘……你……取回的……是什么經(jīng)?!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卻帶著一種靈魂拷問般的沉重!仿佛他掙扎著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
就是要確認這引發(fā)一切禍端的根源!三藏迎著那痛苦而銳利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輕輕拂過懷中經(jīng)箱上覆蓋的明黃綢布,動作帶著無比的虔誠。
他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如同山澗清泉:“陛下,貧僧所取,乃大乘佛法三藏真經(jīng)。
可度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彼D了頓,
目光掃過殿中那些被妖氣侵蝕、狀若瘋魔的士兵,掃過那破碎的殿柱、彌漫的煙塵,最后,
再次落回皇帝那張因掙扎而扭曲的臉上,聲音陡然帶上一種沉痛的力量:“然,此經(jīng)度人,
非以妖邪之術(shù)強奪其魂!非以長生幻夢蠱惑其心!度人之法,在啟其智慧,破其迷障,
明心見性!若以邪法強求長生,視人命如草芥,役使神魂如傀儡,縱得萬年之壽,
又與那地獄之中沉淪的惡鬼何異?!陛下!您所求的,究竟是長生,
還是……那長生幻夢背后,永無饜足的權(quán)柄與恐懼?!”“噗——!
”李世民的身體猛地劇烈一顫!一口暗紅色的鮮血,如同壓抑了許久的火山熔巖,
驟然從他口中狂噴而出!鮮血濺落在玄黑的袞服前襟上,如同綻開的、觸目驚心的墨梅!
“陛下?。?!” 凄厲的尖叫響徹大殿,太監(jiān)總管連滾爬爬地撲上去。“呃啊——!
” 李世民發(fā)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
整個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向后癱倒在龍椅靠背上!他雙手死死抓住龍椅扶手,
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龍!他雙眼緊閉,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
仿佛正經(jīng)歷著靈魂被撕裂般的酷刑!那灰敗的臉色,因痛苦而扭曲得不成人形!“妖僧!
你竟敢以妖言重傷龍體!罪該萬死!萬死!” 太監(jiān)總管抱著皇帝癱軟的身體,涕淚橫流,
聲嘶力竭地尖叫,如同瘋狗般指著三藏,“殺了他!快殺了他!”然而,這一次,
那些被妖刀控制的御林軍士兵,動作卻出現(xiàn)了一絲遲滯!
他們眼中瘋狂的血色似乎也隨著皇帝那口血的噴出而波動了一下,
攻擊不再像之前那般毫無理智的狂亂?!昂撸 ?清微真人一聲冰冷的冷哼,如同臘月寒風,
瞬間凍結(jié)了場中因皇帝吐血而起的混亂。他陰鷙的目光掃過那些遲疑的士兵,
袖中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彈!嗤嗤嗤!那些士兵腰間的妖紋佩刀血光再次大盛!
士兵們眼中的血色瞬間濃郁如血池,喉嚨里發(fā)出更加狂躁的嘶吼,攻勢再次變得兇猛!同時,
清微真人冰冷的目光轉(zhuǎn)向那漆黑眼瞳的小道童,一個眼神示意!
小道童漆黑的眼眸中幽光一閃,雙手再次急速結(jié)?。?/p>
更多的、更加凝練的漆黑影鞭如同毒蛇出洞,悄無聲息地從各個刁鉆的角度,
再次纏繞向三藏和沙僧!這一次,影鞭的數(shù)量更多,速度更快,蘊含的邪力也更加陰寒刺骨!
“師父小心!” 沙僧怒吼,九環(huán)錫杖奮力揮舞,佛光與邪影激烈碰撞,
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但他獨木難支,瞬間又被幾道影鞭纏住,動作更加遲滯!
一道最為刁鉆的影鞭,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趁著沙僧被纏住手臂的瞬間,猛地從地面竄起,
直刺三藏護著經(jīng)箱的手腕!這一擊,又快又狠,角度極其陰毒!“吼——!
”就在這生死關(guān)頭!一聲飽含痛苦、掙扎,卻又帶著狂暴守護之意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