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醫(yī)院的走廊白得晃眼,消毒水的味道無孔不入。
救護車把我和女兒優(yōu)先送了過來。公婆和周浩,被警察留在家里做初步問詢。
女兒的檢查結(jié)果先出來,只是受了驚嚇,加上輕微的酒精反應(yīng),被護士抱去新生兒觀察室暫時看護。
我看著她小小的身子被抱走,心才落回一半。
緊接著,小腹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
我被推進處置室,周浩想跟進來,被護士攔在了門外。隔著磨砂玻璃,我能看到他焦灼的人影來回踱步。
清創(chuàng),縫合。
我咬著牙,沒吭一聲。針線穿過皮肉的感覺,遠不如心里的窟窿疼。
等我被推出來,安置在臨時病房時,周浩、公婆,還有兩名警察,都已經(jīng)在外面了。
周浩快步走進來,看到我蒼白的臉和身上蓋著的薄被,眼圈瞬間就紅了。醫(yī)生在他身邊,嚴(yán)肅地交代:“產(chǎn)婦需要絕對靜養(yǎng),不能再受任何刺激?!?/p>
他連連點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公婆被警察要求等在走廊的另一頭,但婆婆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這間病房。
周浩搬了張椅子,在我的病床邊坐下。
病房里很靜,只有儀器輕微的滴答聲。
他搓著手,幾次想開口,又咽了回去。最后,他終于鼓起勇氣,聲音又輕又啞。
“小晚......對不起......”
我沒看他,只是盯著天花板上那塊淡淡的水漬。
他見我沒反應(yīng),身體往前傾了傾,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哀求。
“醫(yī)生說孩子沒事,你看,你身體要緊。要不,這次就算了?我發(fā)誓,我讓他們以后再也不敢了,畢竟,他們是我爸媽......”
“算了?”
我終于動了,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他的臉在我的注視下,一點點失去血色。那張我曾以為可以依靠一輩子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愧疚、懦弱,還有一絲被我看穿的慌亂。
我沒有力氣坐起來,甚至沒有力氣提高聲音。
“周浩。”
我的聲音很輕,像嘆息,卻讓他全身一震。
“從今天起,這個家,我說了算?!?/p>
他張了張嘴,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話說完。
“你接受不了,我們就去民政局?!?/p>
他的嘴唇翕動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病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這時,門口傳來警察的聲音:“林女士,您現(xiàn)在方便嗎?我們想做個正式的筆錄?!?/p>
走廊里的婆婆一聽,立刻炸了。
“警察同志!你們要為我們做主啊!”她沖到病房門口,被另一個警察攔住,但聲音已經(jīng)穿了進來,“我這個兒媳婦有精神??!她發(fā)瘋打老人,還想用毒藥害死我老頭子!”
周浩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站起身,想去呵斥。
我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周浩,”我叫住他,聲音依舊平靜,“把我的包拿過來。”
他愣了一下,依言照做。
我從包里,拿出那張折疊好的紙,遞給門口的警察。我沒力氣起身,只能這么遞過去。
“警察同志,這是我的診斷書?!?/p>
警察接過,展開。
我能看到婆婆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想看。
“產(chǎn)后重度抑郁。”我替她念了出來。
然后,我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用一種近乎麻木陳述事實的語調(diào),復(fù)述了他們對我長達數(shù)月的精神虐待,和我女兒今天所遭遇的暴力。
我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周浩的臉。
我看著他從羞愧,到震驚,再到絕望。
最后,我對警察說:“我沒想讓他們坐牢。我只要兩樣?xùn)|西,賠償我的精神損失,然后,讓他們寫下保證書,永生永世,不得踏入我家一步。”
這話,我說得很慢,很清晰。
不是商量,是宣判。
周浩站在原地,看著病床上虛弱的我,又看看門外撒潑的母親和低頭不語的父親。他臉上的表情,在痛苦和決絕之間反復(fù)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