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窗邊,推開一絲縫隙,目光落在墻角頑強(qiáng)抽出新芽的忍冬藤上,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回了那天。
深冬飛雪,曾家的馬車碾過積雪停在家門外。曾家的管家,捧著一個(gè)烏木托盤,踩著積雪走到我面前。
「杜姑娘?!构芗覍⑼斜P舉起:「我家公子,命老奴將此物,交予姑娘?!雇斜P上,是一封火漆封印的信函,旁邊放著一小疊銀票?;鹌岬募y章清晰可見,是曾家的家徽。
我沒有碰那托盤,只盯著他,問:「這是什么意思?」
管家垂著眼,不敢看我:「姑娘節(jié)哀……杜院使猝然離世,我家老爺與夫人在府中亦是哀慟萬分,幾度垂淚,特命老奴來代為致祭?!?/p>
他語氣變得疏離,「府上遭遇此等大故,姑娘身為嫡女,按祖宗規(guī)制與朝廷法度,須得守三年重孝。老爺雖念及與杜老院使的情誼,可我家公子身為曾氏宗子,三年孝期一過,姑娘恐誤了宗子娶婦之吉期,更耽誤開枝散葉之宗族大事。公子前程正盛,斷不容有絲毫差池閃失,還望姑娘體諒曾家難處,另尋良緣,這退婚帖請姑娘……簽收。」他手臂微顫,托盤又往前送了半寸,「另外這五百兩銀票,是我家公子的心意?!?/p>
五百兩銀票,就能買斷我們這些年的情分嗎?就能買斷那些山盟海誓,讓他變成啞巴了嗎?
「伯遠(yuǎn)呢?」我有點(diǎn)激動(dòng):「他為何不自己來退婚?」
管家沉默片刻,語帶哽咽,:「公子……公子有他的難處。老爺……曾家上下,不容此事再有牽連。還請姑娘體諒?!?/p>
「體諒?」我看著管家手中那刺眼的退婚書,幾乎要冷笑出來。
「體諒誰?體諒曾家的難處,還是體諒曾公子,體諒他不敢踏出曾府一步?體諒他連當(dāng)面說個(gè)『退』字的勇氣都沒有?」
我的質(zhì)問管家并沒有回答,只是固執(zhí)地舉著托盤。
那時(shí)候,屈辱和憤怒涌上心頭。我伸出手,拿起那封退婚書,雙手用力——
「嗤啦!」婚書被撕成兩半,再撕,碎片如雪片般落下,蓋在那些銀票上。
「告訴曾伯遠(yuǎn),」我盯著管家驟變的臉色:「我杜云若再落魄,也不會(huì)沾他一文錢!他的體面,他的難處和他的銀錢,都給我拿回去!從今以后,我與曾家!橋歸橋,路歸路!」
雪無聲地落著,覆蓋著一切。管家撿落起地上散落的紙屑和銀票,彎腰默默收起托盤,轉(zhuǎn)身離去。
我看著曾家的馬車消失在巷子拐彎,心口空蕩。
懦夫。
巷尾陰影里,一輛青帷馬車悄然駛出。車簾掀起一角,曾侍郎冷硬的聲音飄進(jìn)雪夜:「張家那邊的事捂嚴(yán)實(shí)了!杜敏之實(shí)在是太不識抬舉,死了也好……只是那丫頭居然撕了婚書?」
另一道諂媚響起:「大人放心,張夫人已派人『處理』。倒是公子那邊...」
「他敢鬧?」曾侍郎怒聲,「打斷腿都要給我關(guān)到開春!杜家這灘渾水,曾家半步都不能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