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雪閣。
名字雅致,景致也極好。院中植了幾株高大的玉蘭,此時花期已過,綠葉亭亭如蓋。一叢叢修竹倚墻而生,風(fēng)過時沙沙作響,平添幾分清幽。廊下擺放著幾盆開得正好的素心蘭,幽香陣陣。
下人早已備好了一切。熱水、干凈素雅的衣裙、梳洗用具一應(yīng)俱全,甚至還在小幾上放了一碗溫?zé)岬难喔C粥。兩個面容清秀、眼神伶俐的丫鬟垂手侍立,一個叫云岫,一個叫煙霞,態(tài)度恭謹(jǐn),不多言,不多看,只安靜地伺候沈藏雪沐浴更衣。
溫?zé)岬那逅慈チ藵M身的塵土和冷汗,換上柔軟舒適的月白色細(xì)棉寢衣,沈藏雪坐在梳妝臺前,任由煙霞用溫?zé)岬拿硖嫠潦脻皲蹁醯拈L發(fā)。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眼下的青黑濃重,眼神里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驚魂未定。
身體的疲憊可以洗去,但心底的驚濤駭浪卻無法平息。前世慘死的畫面,花轎里絕望的掙扎,當(dāng)街撲向謝臨淵的瘋狂……一幕幕在腦海中反復(fù)閃回,讓她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
謝臨淵……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那家酒樓?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他當(dāng)街應(yīng)下她的“求婚”,將她帶回相府,真的僅僅是因為一時興起的“荒唐”和“見義勇為”?宰相府的態(tài)度為何如此……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
還有這“棲雪閣”……這名字,總讓她心頭縈繞著一絲莫名的不安。
“小姐,燕窩粥溫著呢,您用一點吧?”云岫的聲音輕柔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藏雪看著那碗晶瑩剔透的粥,胃里卻一陣翻江倒海,毫無食欲。她搖了搖頭,聲音沙?。骸安槐亓?,我累了,想歇息?!?/p>
云岫和煙霞對視一眼,不再多勸,替她整理好床鋪,放下層層紗帳,悄然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屋內(nèi)只剩下沈藏雪一人。燭火在紗罩里跳躍,將她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墻壁上,搖曳不定,如同她此刻飄搖的心境。
她蜷縮在寬大的拔步床上,錦被柔軟溫暖,卻無法驅(qū)散她心底的寒意。前世最后那段日子,她也是這樣蜷縮在冰冷的柴草堆里,聽著外面趙琰得意的笑聲,一點點感受生命流逝……那種刻骨的冰冷和絕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纏繞上來。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浸透了寢衣。
不行!不能睡!不能沉溺在恐懼里!
她需要知道外面的情況!父親呢?兄長呢?三皇子趙琰呢?他會如何報復(fù)?謝家將她藏在這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她不能被動的等待,必須想辦法!
目光在屋內(nèi)逡巡。這棲雪閣布置得極為舒適,卻處處透著陌生。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那扇緊閉的房門上。門外守著云岫和煙霞嗎?她不能出去,至少現(xiàn)在不能。
那么……謝臨淵的書房!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前世她曾聽聞,謝臨淵雖紈绔,但宰相謝允對他寄予厚望,他的書房是府中禁地之一,尋常人不得靠近。那里,或許藏著相府,甚至謝臨淵本人真正的秘密?如果她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這個念頭帶著巨大的誘惑和風(fēng)險,像魔鬼的低語。但此刻的沈藏雪,早已被逼到了懸崖邊上,任何一絲可能掌握主動的機會,她都不能放過!
她屏住呼吸,赤著腳,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冰涼的地板刺激著腳心,讓她更加清醒。她走到門邊,側(cè)耳傾聽。
門外一片寂靜,只有風(fēng)吹過竹葉的沙沙聲。云岫和煙霞似乎并不在門外守著。
機會!
沈藏雪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門縫,確認(rèn)廊下無人,這才像一道影子般閃了出去。夜風(fēng)帶著涼意吹拂著她單薄的寢衣,她卻感覺不到冷,只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緊張。
憑著前世模糊的記憶和對相府格局的猜測,她避開可能有人巡邏的路徑,專挑花木扶疏的陰影處潛行。夜色成了她最好的掩護。
終于,一座獨立于其他院落、燈火通明的建筑出現(xiàn)在眼前。飛檐斗拱,黑沉沉的木料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正是謝臨淵的書房所在——墨韻堂。
堂前果然無人值守。這反常的安靜,反而讓沈藏雪心頭警鈴大作。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她咬了咬牙,像一只靈巧的貍貓,迅速靠近緊閉的房門。
門竟然沒有從外面鎖上!只是虛掩著!
沈藏雪的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輕輕推開一條縫隙,閃身而入,又迅速將門掩好。
書房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松木冷香。布置得極為雅致,紫檀木的書案、高及屋頂?shù)臅?、博古架上的珍玩……一切都昭示著主人的身份和品味。這里沒有半分紈绔子弟該有的輕浮氣息,反而透著一種沉靜的厚重感。
沈藏雪的目光如同最銳利的探針,快速掃過書案。案上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一張攤開的宣紙上,墨跡淋漓地寫著幾個大字——“靜水流深”。筆力遒勁,鋒芒內(nèi)斂,完全不像出自一個紈绔之手!
她的心猛地一沉。果然!
她的視線繼續(xù)搜索,最終定格在書案后方墻壁上。那里掛著一幅巨大的山水畫,氣勢磅礴。然而,吸引她目光的,卻是畫軸旁邊,一個極不起眼的、與紫檀木墻壁幾乎融為一體的暗格!
那暗格的位置非常隱蔽,若非她此刻高度緊張、觀察入微,幾乎不可能發(fā)現(xiàn)。
里面……會是什么?
沈藏雪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她一步步走過去,屏住呼吸,手指帶著細(xì)微的顫抖,輕輕按向暗格邊緣一個微不可查的凸起。
“咔噠”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械聲響。
暗格應(yīng)聲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