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樣的寂靜。
執(zhí)法堂里,連地火燃燒的嗶剝聲都聽不見了。
趙康張大了嘴,眼珠子快要瞪出來。那幾個架著我的師兄,手下意識地松開了。
季長風(fēng)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雙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別的情緒。
是震驚,是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fù)雜。
他手里的驗靈法器,那塊價值連城的白玉盤,還停在半空中。
場面很滑稽。
「你……你說什么?」他開口,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
「我說,我的本源靈力已經(jīng)不純了。」我重復(fù)了一遍,臉上的笑意更深,「我將它與禁藥融合,化為了我自己的力量。所以,宗門的『新規(guī)』,管不到我頭上。季長老,你可以把這東西收起來了。」
這番話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痛快。
像三伏天喝了一大口冰水。
趙康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
他指著我,手指都在發(fā)抖:「你……你這個賤人!膽大包天!你竟敢……」
「我怎么敢的,需要向趙師兄匯報嗎?」我冷冷地打斷他,「我是用禁藥污了自己的根基,還是用邪法毀了自己的道途,好像都和你沒關(guān)系吧?」
「你!」趙康氣得臉都紫了。
季長風(fēng)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盯著我,目光像刀子,要把我從里到外刮一遍。
「裴玄月?!顾形业拿郑曇舯葎偛鸥?,「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欺騙執(zhí)法長老,是什么罪名?」
「我沒有欺騙?!刮彝χ绷搜鼦U,「句句屬實。」
「證據(jù)呢?」
「證據(jù)?」我笑了,「這種事,要什么證據(jù)?難道我還要把我的經(jīng)脈剖開給長老看,跟您講講我的靈力是怎么被污染的嗎?」
我說得很大膽。
我知道,我必須大膽。
在這種人面前,你越是軟弱,他越是覺得你好欺負。
季長風(fēng)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胸口微微起伏。
我猜,他長這么大,可能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煉氣三層的女弟子這么頂撞。
「好?!顾麖难揽p里擠出一個字,「很好?!?/p>
他收起了驗靈法器,但氣氛沒有絲毫緩和。
他往前走了一步,離我更近了。
我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竹子的清香,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劍氣。
很鋒利,刺得我皮膚發(fā)麻。
「既然你說你本源已污,按宗門舊律,當自行前往『思過崖』面壁三月,以儆效尤?!顾穆曇魶]有起伏,像是在宣布一件既定的事實。
「憑什么?」我問。
「憑你自毀道基,敗壞宗門風(fēng)氣?!?/p>
「我敗壞什么風(fēng)氣了?」我反問,「我沒有在宗門里亂來,也沒有勾引同門。我用自己的方法修煉,也算敗壞宗門風(fēng)氣?那宗門那么多男弟子,常年下山歷練,在外面殺人奪寶,怎么不見他們?nèi)ニ歼^崖面壁?」
我的話,像一記耳光,扇在執(zhí)法堂的臉上。
趙康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季長風(fēng)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放肆!」他低喝一聲,一股強大的威壓瞬間朝我壓過來。
我的雙腿一軟,差點跪下。
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呼吸困難。骨頭都在咯咯作響。
這就是筑基后期的實力嗎?
僅僅是氣勢,就讓我無法抵抗。
但我還是咬著牙,撐住了。
我的膝蓋沒有彎。
我看著他,眼睛里全是倔強。
我知道,我今天要是跪下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威壓越來越重。
我的額頭滲出了冷汗,順著臉頰滑下來。視線開始模糊。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那股壓力突然消失了。
我大口地喘著氣,像一條離水的魚。
季長風(fēng)收回了威壓。
他看著我,眼神很深。
「牙尖嘴利?!顾鲁鏊膫€字。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
他伸出手,朝我伸了過來。
趙康他們都以為他要動手。
我閉上了眼睛,準備承受一掌。
但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力氣很大,像一把鐵鉗。
我愣住了。
「長老,你……」
「別動。」他低聲說,另一只手掐了幾個法訣,一道微弱的靈力,順著他的指尖,探入我的經(jīng)脈。
他在探查我的身體。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我撒了謊。
我確實用禁藥淬煉了身體,但“先天元靈”并未完全煉化。我只是用一種秘法將它暫時封印,模擬出本源受損的氣息。那氣息很微弱,而且騙不過精密的法器。
可我沒想到,季長風(fēng)會這么直接,用自己的靈力來探查!
他的靈力,精純、霸道。
像一條冰冷的蛇,在我經(jīng)脈里游走。
我能感覺到它在尋找什么。
尋找那股純凈的「先天元靈之氣」。
我的身體開始發(fā)抖。
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賭他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得太過分。我賭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執(zhí)法長老,拉不下這個臉來仔細探查一個女弟子的根本源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執(zhí)法堂里,安靜得可怕。
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一樣。
季長風(fēng)的眉頭越皺越緊。
他的靈力在我下腹丹田附近盤旋,一遍又一遍。
似乎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又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些別的東西。
我的小丹爐里煉的那些「禁藥」,我常年服用。它們改造了我的身體,讓我的經(jīng)脈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充滿了駁雜的藥性。
也許,正是這些藥性,干擾了他的探查。
終于,他松開了手。
我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紅痕。
「如何,長老?」我故作鎮(zhèn)定地問,聲音里帶著一絲挑釁,「驗出來了嗎?」
他沒回答我。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靈魂都看穿。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走回主座。
「私煉丹藥,證據(jù)不足,暫不追究?!?/p>
「自毀道基,念你初犯,罰你清掃『藏經(jīng)閣』三個月。每日卯時去,酉時回。不得有誤?!?/p>
「至于你……」他看向趙康,「捕風(fēng)捉影,夸大其詞,去刑杖房領(lǐng)二十鞭?!?/p>
趙康的臉瞬間白了。
「長老饒命!我……」
「拖下去?!辜鹃L風(fēng)不給他求饒的機會。
立刻有執(zhí)法弟子進來,把哀嚎的趙康拖了出去。
大堂里,只剩下我和他。
「你可以走了?!顾f,重新拿起了那卷竹簡,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我站在原地,沒動。
「怎么,還想去思過崖?」他頭也不抬地問。
「不是?!刮覔u搖頭,向前走了幾步。
「季長老?!?/p>
「嗯?」
「剛才,多謝手下留情?!刮艺f。
我知道,他肯定察覺到了什么。但他沒有說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放了我一馬。
他翻動竹簡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我不是手下留情?!顾f,「我只是討厭麻煩?!?/p>
「對我來說,一個本源已污的廢材弟子,比一個需要我費心去給她安排『合道』的純凈道引,要省事得多。」
他的話,像冰錐一樣扎人。
我攥了攥拳頭。
「長老說的是?!?/p>
我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他又開口了。
我停下腳步。
「你身上的藥味,很特別。」他淡淡地說,「離我的丹房遠一點。我不喜歡那個味道。」
我的心一沉。
他果然發(fā)現(xiàn)了。
他說的「他的丹房」,是指整個玄天宗的丹房。
這是在警告我,不要再碰那些「禁藥」。
「是,長老?!刮业吐晳?yīng)道。
我走出執(zhí)法堂,外面的冷風(fēng)一吹,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里衣已經(jīng)濕透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雪白的身影,還坐在高高的主座上,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玉像。
我摸了摸發(fā)燙的手腕。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的冰冷。
季長風(fēng)。
我記住這個名字了。
這個游戲,好像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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