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頒下“元靈合道法”鐵律，所有女修都得淪為天驕長老的道引。
執(zhí)法長老季長風手持驗靈法器，親自來我丹房拿人。
他說這是規(guī)矩，我卻笑了，抽出淬毒的匕首。
“長老，不用驗了?！?/p>
“我那份先天元靈，我早混著禁藥，喂了你的本命劍?！?/p>
丹房里的空氣總是一個味兒。
三百六十五種草藥，曬干的，新鮮的，混在一起，再被地火的燥熱一熏，聞久了，人會變得遲鈍。
我把最后一株「凝血草」的根須碾成粉末，小心地倒進編號「丙七」的瓦罐里。
手指觸到罐壁，溫熱。這是我今天唯一的慰藉。
師父不在，幾個師兄師姐都溜去前山看熱鬧了。
說是執(zhí)法堂的季長老今天要當眾宣布宗門新規(guī)。
我沒去。
什么新規(guī)，都和我們這些丹房學徒?jīng)]關(guān)系。
我們的任務(wù)就是伺候好這些瓶瓶罐罐，煉出師父需要的丹藥，然后換取一點可憐的修煉資源。
煉氣三層。
我入門五年，還是煉氣三層。
師父說我靈根太雜，性子又悶，不是修仙的料，能安穩(wěn)在丹房燒火，是我的福氣。
我把瓦罐封好，貼上標簽。做完這一切，天已經(jīng)擦黑。
丹房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地火從地底的縫隙透出暗紅的光，照得一排排藥架子像是咧嘴的怪物。
我走到角落里，掀開一塊松動的地磚。
下面藏著一個小小的丹爐。
通體漆黑，沒有一點光澤。這是我家傳的東西，也是我身上唯一的秘密。
我從懷里掏出幾個紙包，一一打開。
里面不是宗門發(fā)的藥草。
是「斷腸花」、「鬼見愁」、「腐骨藤」。
這些在宗門典籍里被列為禁藥的東西，才是我真正的寶貝。
我熟練地生火，控制火候，將這些毒草按特定的順序投入爐中。
丹爐開始輕微震動，發(fā)出一陣陣古怪的嘶鳴。
我喜歡這種聲音。
它不像外面的世界那么安靜，那么講規(guī)矩。它充滿了力量，原始而野蠻。
就在我準備投入最關(guān)鍵的一味主藥時，丹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裴玄月！」
一聲暴喝，震得房梁上的灰塵撲簌簌往下掉。
我手一抖，那株「七竅蓮」掉在了地上。
完了。
我猛地回頭，看見門口站著幾個穿著玄色勁裝的同門。為首的，是丹房的大師兄趙康。
他一臉幸災(zāi)樂禍。
「好啊你個小賤人，師父待你不薄，你竟敢私自開爐，煉制禁藥！」
他身后，幾個師兄圍了上來，眼神不善。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里。
「我沒有?！?/p>
「還敢嘴硬！」趙康走過來，一腳踢翻了我的小丹爐。
黑色的丹爐滾到一邊，里面還沒成型的丹丸混著藥渣灑了一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
他蹲下身，捻起一點藥渣，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斷腸花，腐骨藤……人贓并獲，你還有什么話說！」
我盯著他，沒說話。
我知道，解釋沒用。
趙康一直看我不順眼，因為師父偶爾會夸我處理藥材細心。他早就想找機會把我趕出丹房。
「帶走！送去執(zhí)法堂，請季長老發(fā)落！」
兩個師兄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
我的身體很僵硬。
被他們拖著往外走的時候，我看到了趙康眼里的得意。
執(zhí)法堂。
那個地方，據(jù)說進去的人，沒幾個能直著腰出來。
穿過長長的回廊，天已經(jīng)全黑了。
前山廣場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好像還在開著什么大會。
嘈雜聲順著夜風飄過來。
「……此為宗門萬年大計，『元靈合道法』，乃是祖師爺親傳……」
「……凡我玄天宗女弟子，金丹之前，其本源靈力不得有損。違者，廢除修為，逐出山門……」
「……若有天驕長老，欲以此法破境，可向宗門申請，由宗門指派合適女弟子，結(jié)為道侶，共參大道……」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
架著我的兩個師兄也停下了腳步，側(cè)耳細聽。
他們的呼吸變得粗重。
我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什么狗屁「元靈合道法」。
說白了，就是把我們這些煉氣期、筑基期的女弟子，當成現(xiàn)成的道引，將畢生修為獻祭給那些所謂的天才長老們享用。
而我，裴玄月，煉氣三層，靈根駁雜。
簡直是為這條新規(guī)量身定做的「祭品」。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不是害怕，是惡心。
發(fā)自骨子里的惡心。
「嘿嘿，小師妹，聽見沒？」趙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股油膩的笑意，「你的好日子來了。說不定，季長老看你天資不錯，就選了你呢。到時候，可別忘了提攜師兄我啊?！?/p>
我看著他那張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突然不掙扎了。
身體也軟了下來。
「走吧，師兄。」我輕聲說，「我們?nèi)?zhí)法堂?！?/p>
他們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這么配合。
執(zhí)法堂里，比外面還冷。
地上鋪著青黑色的石板，墻上掛著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刑具。空氣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檀香。
我被按著跪在堂下。
主座上，坐著一個人。
穿著一身雪白的袍子，和這里的陰森格格不入。
他很年輕，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眉眼很干凈，鼻梁很高。嘴唇很薄。
他手里拿著一卷竹簡在看，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就是季長風。
玄天宗三百年來最年輕的執(zhí)法長老。劍道奇才，據(jù)說已經(jīng)半只腳踏入了金丹期。
也是剛才在廣場上宣布新規(guī)的那個人。
趙康跪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把我的「罪行」說了一遍。
季長風始終沒說話。
直到趙康說完了，他才緩緩放下手里的竹簡。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很平靜，沒有一點溫度。像是在看一塊石頭，一件東西。
「你可知罪？」
他的聲音也和他的眼神一樣，冷冰冰的。
「我沒有煉制禁藥?！刮姨痤^，直視他。
「哦？」他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那丹爐里的東西，只是些強身健體的普通丹藥，只不過藥方古怪了些?！刮艺f謊，臉不紅心不跳。
趙康急了：「長老，她撒謊！那些藥渣……」
「夠了?！辜鹃L風打斷他，目光依然鎖定我，「丹爐和藥渣，我會派人檢驗。現(xiàn)在，我們談?wù)劻硪患??！?/p>
他站起身，一步步從主座上走下來。
他很高，走到我面前，投下的影子把我整個籠罩住。
一股干凈的竹子味道傳來。
「宗門新規(guī)，你聽說了？」他問。
「聽說了?！?/p>
「很好?！顾c點頭，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玉制成的圓盤，上面刻滿了復(fù)雜的符文。
「驗靈法器?！顾院喴赓W，「按規(guī)矩，所有未結(jié)丹的女弟子，都要檢驗其本源靈力是否純凈，登記在冊。過來，伸手。」
我跪在原地，沒動。
我看著手里的白玉盤，又抬頭看看他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
我突然笑了。
笑聲在空曠的大堂里顯得格外突兀。
趙康和幾個師兄都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季長風的眉頭第一次皺了起來。
「你笑什么？」
「我笑，季長老?！刮衣貜牡厣险酒饋恚牧伺南ドw上的灰，「恐怕要白跑一趟了?！?/p>
「什么意思？」
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那玩意兒，不勞長老費心?！?/p>
「我自己的先天元靈，已經(jīng)被我自己煉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