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tǒng)提示音在耳邊響起——
“第 100 次重啟完成,歡迎回到人間?!?/p>
我睜眼,天花板是一片陌生的白。
空氣里不是福爾馬林,也不是焦糊味,
是醫(yī)院最簡單、最廉價的消毒水味。
“林晚舟,醒了?”
護士把病歷夾啪地闔上。
我猛地坐起,輸液針差點被扯斷。
病歷夾封面寫著:
海州市第三人民醫(yī)院
姓名:林晚舟
入院時間:2024-08-05 00:10
診斷:急性腦震蕩、逆行性遺忘
家屬簽字:陳嶼(關(guān)系:配偶)
我摸向耳后——
沒有接口、沒有疤痕,
只有一道剛結(jié)痂的擦傷。
床頭放著一只透明手機袋,
里面是我那部碎屏舊機,
開機后彈出 99 條未讀:
【陳嶼:我在樓下便利店買粥,等我?!?/p>
【齊遇:嫂子,醒了報平安?!?/p>
【今日頭條推送:市殯儀館昨夜發(fā)生爆炸,無人員傷亡?!?/p>
我拔掉輸液針,赤腳走到窗前。
樓下是凌晨 4 點的街道,
路燈昏黃,
陳嶼提著兩碗粥,站在斑馬線前。
他抬頭,沖我揮手,
笑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記憶卻像兩股繩,死死擰在一起——
A 繩:我是林蔓,腦震蕩后產(chǎn)生“我是林晚舟”的妄想。
B 繩:我是林晚舟,車禍后被植入“林蔓”記憶。
兩股繩同時收緊,勒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護士遞來一面鏡子。
鏡子里的人,
左眼是我自己,
右眼卻閃過 00 號母本的空洞。
我嚇得把鏡子扣在桌上。
護士見怪不怪:
“腦震蕩常見幻覺,別擔心?!?/p>
陳嶼推門進來,
把粥放在小桌板,
順手把一張折疊的 A4 紙塞進我手心。
紙外寫著:
“第 100 次醒來說明書”
我抬頭看他,
他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展開紙——
【1. 你現(xiàn)在的身份:林晚舟,合法、唯一?!?/p>
【2. 記憶殘留:72 小時內(nèi)會全部清空?!?/p>
【3. 清空方式:聽一段 33 秒的“歸零音”?!?/p>
【4. 歸零音位置:火化爐第 0 格,現(xiàn)在在你手機錄音里?!?/p>
【5. 選擇權(quán):聽完,你就會忘記一切;刪除,你保留全部。】
【6. 陳嶼:真實,但記憶被反寫過,他以為你是林晚舟。】
最下面一行,手寫:
“如果你選擇保留,今晚 3:33 到櫻花樹下找我?!?0”
我抬頭,陳嶼正低頭吹粥,
睫毛在眼瞼投下一道溫順的陰影。
他抬頭對我笑:
“晚舟,醫(yī)生說再觀察一天就能出院。”
我嗓子發(fā)干:“陳嶼,我是誰?”
他怔了怔,揉我發(fā)頂:
“你是我老婆,睡糊涂了?”
我點開手機錄音,
果然多了一條 33 秒的音頻,
文件名:歸零音.mp3
時間戳:03:33
我把耳機塞進耳朵,
卻遲遲不敢播放。
彈幕似的記憶碎片在眼前飛:
? 火化爐里陳嶼比“V”的手勢
? 00 號母本把芯片塞進我掌心
? 齊遇在負四層按下自毀鍵
中午,齊遇來了。
他一身便裝,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
桶里卻是冰可樂和炸雞。
陳嶼去辦出院手續(xù),
病房只剩我們兩個。
齊遇壓低聲音:
“嫂子,我長話短說——
我在公安系統(tǒng)里查過,
全市只有一個林晚舟,
出生 1996-03-17,
三年前死亡注銷,
昨天凌晨突然‘復(fù)活’,
所有檔案被最高權(quán)限鎖死。”
他頓了頓,
“鎖死人:陳嶼?!?/p>
我握緊手機,
歸零音在掌心發(fā)燙。
齊遇遞給我一張新的身份證,
姓名:林蔓
狀態(tài):存活
簽發(fā)機關(guān):活人辦事處(臨時)
背面二維碼已經(jīng)失效,
顯示:系統(tǒng)維護中。
“活人辦事處炸了,”
齊遇苦笑,
“但備用服務(wù)器在櫻花樹下。
今晚 3:33,
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抬眼望窗外,
醫(yī)院對面正好是一條櫻花大道,
花期已過,只剩滿地粉白。
下午,陳嶼幫我收拾行李。
他把一只黑色布袋放進我懷里,
沉甸甸的。
我打開——
是那只碎裂的骨灰盒,
里面裝著陳嶼的骨灰。
可陳嶼本人正站在我面前,
對我笑。
我后背瞬間爬滿冷汗。
“別怕,”
他輕聲說,
“我只是把過去的自己埋了,
才能陪你重新開始?!?/p>
他伸手想抱我,
我下意識后退半步。
他眼神黯淡了一下,
隨即又笑:
“沒關(guān)系,你會想起我的?!?/p>
晚上 11:00,
陳嶼睡在旁邊陪護床,
呼吸均勻。
我悄悄起床,
把歸零音復(fù)制到備用手機,
戴上耳機,走到櫻花大道。
月光下,樹影婆娑,
像無數(shù)條懸空的黑綢。
00:00:00
手機震動,
倒計時閃現(xiàn):
距離 3:33 還有 3 小時 33 分。
我找了棵最粗的櫻花樹,
在樹根處挖開薄土,
露出一只金屬盒。
盒子上貼著便利貼:
“給第 100 次醒來的你?!?/p>
盒子里是三樣?xùn)|西:
① 一張泛黃的照片:
我和陳嶼在大學(xué)圖書館,
他偷偷在我耳邊說“生日快樂”;
② 一枚櫻花發(fā)繩,
我大學(xué)弄丟的那根;
③ 一張 SD 卡,
背面寫著:
“00 號母本最后的記憶,
看完即焚?!?/p>
我把 SD 卡插進手機,
彈出 33 秒視頻。
畫面里,00 號母本站在 0 號火化爐前,
右眼空洞,卻笑得溫柔:
“林蔓,
如果你看到這段視頻,
說明我成功把‘林晚舟’的身份留給了你。
陳嶼的記憶也被我反寫,
他只會記得愛你,
不會再記得實驗。
至于我,
我本來就是你的影子,
影子不需要名字。
好好活,
別再回頭。”
視頻結(jié)束,SD 卡自動格式化,
屏幕閃成雪花。
03:30:00
我抱著金屬盒,
耳機里響起歸零音的前奏——
是陳嶼在大學(xué)廣播臺給我點的歌,
《櫻花草》。
前奏 33 秒,
一旦播完,
我將忘記一切。
我手指懸在暫停鍵上,
卻遲遲按不下去。
03:33:00
歌播到最后一個音符,
我卻沒忘。
因為我提前把耳機拔掉,
讓歌聲散在風(fēng)里。
樹后,陳嶼走出來,
手里提著兩杯熱豆?jié){。
他遞給我一杯,
像遞出一個嶄新的清晨。
“晚舟,回家吧。”
我接過豆?jié){,
輕聲糾正:
“叫我蔓蔓?!?/p>
他愣了一秒,
隨即笑得比櫻花還燦爛:
“好,蔓蔓?!?/p>
我們并肩走向醫(yī)院,
身后櫻花樹輕輕搖晃,
落下最后一片花瓣。
那片花瓣飄到我掌心,
化作一行微光小字:
“第 100 次醒來,
游戲結(jié)束,
人生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