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寫的時候總感覺忘掉了點什么,原來是把瀟君忽略了,這里就淺淺交代一下。
他復讀了有一兩年,后來妥協(xié)上了個二本,現(xiàn)在算來,今年也該畢業(yè)了。
只是后面天天面對生活,也沒什么時間在交往了,改天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吧。
這兩天蓋房子的速度慢了下來,倒不是江梨有所懈怠。
我和她都是學服務(wù)的,又不是學土木的,建筑這些東西,我相信屏幕外打字的這個人也不懂,所以只能按照視頻里教的搞,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無力支付更多的建筑材料了。
交完這個月的房租后,剩下的錢連溫飽都是問題,好在家里的父母不很需要操心。
出了社會才發(fā)現(xiàn),人生的中心不是愛情,或者說曾經(jīng)是,但現(xiàn)在通通變成了為了活著。
為了活下去,江梨開始寫小說了。
我一直不知道她還有這個特長,以至于她跟我說時我都有點不敢相信。
“你?寫小說?”
她一拳搗在我胸口上,氣鼓鼓地盯著我。
“我怎么不能寫?”
“反正那房子目前也建不了太多,每天閑的很?!?/p>
好吧,只要別太拼命。
我點頭默許了,雖然答不答應都沒有用,我知道她是那種想做什么就一定會去做的人。
可是,寫什么呢?
“要不就寫咱倆的愛情吧?”
她又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卻又很快嘆了口氣。
“怎么?咱們的愛情不夠浪漫嗎?”
浪漫過敏的我倒是很奇怪,親身經(jīng)歷的改編,明明更吸引人吧?
“不是……”她沉默了許久,“咱們的愛情……很苦吧?”
她歪著頭看向我,眼神透著些許迷茫。
我一時也不知道該回復些什么,是啊,的確很苦,從始至終。
可是這不影響吧?
“這很影響啊,大家現(xiàn)在的生活都那么困難,看小說不就圖一樂?!?/p>
“這樣苦的文字,你又教大家怎么樂意去看呢?”
我低下頭沉思許久,但找遍腦海也沒有什么論據(jù)能支撐,我只能再次默許。
可那些爽文什么的,又有什么意義嗎?
空想著不存在的事物,意淫出各種完美的對象,貪婪地滿足自己的欲望,難道就能稱得上是什么好文嗎?對得起小說這個身份嗎?
“那……寫小說都不吃飯了嗎?”
“看書的非要把自己心情越看越煩悶嗎?”
“高中就學過的供給關(guān)系,這明明很清楚吧?!?/p>
明明我只是旁觀者,可她卻在跟我解釋這些,也許吧,其實所謂的好書,作者在寫它們時大多不需要考慮活著,寫作對他們來講只是生活。
直到為了活著的時候,才不得已拋棄夢想,謊騙自己一直走在這條路上。
“你不會變成那樣的吧?”
我?guī)е詈笠淮纹砬蟮恼Z氣,顫巍巍地看向江梨。
很短暫的停頓,她微微張開了嘴,欲言又止,手慢慢地伸了過來。
女友很是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暖黃光暈漫過她歪斜的肩線,溫暖的觸感直抵在我的神經(jīng)摩挲。
“一切都會變好的。”
我沒聽懂她話里的深意,但我感覺到她似乎答應了我的請求,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笑,很呆癡的樣子。
她把摸著我的頭的那只手將我腦袋往回貼,我的臉靠在她的肩前,她另一只手,深深地摟住我,像是安慰我,又或者是自己。
一切都會變好的。
可,許愿往往是最簡單的事情。
我們根本買不起電腦,女友也不擅長手機打字,于是便只能手稿,然后拍照傳文字。
本子上均是清秀的小楷,可即便這樣,識別的文章也有很多錯字,江梨眼睛不好,只能湊近一點點改,往往又是在漆黑的燈光里。
我看了幾章,很清秀的文筆也是很正常的戀愛小說。
她說她不喜歡那樣快餐式的,戀愛明明是日久情長,應該是以年月來記的,哪有一見鐘情呢?
把愛交給時間,時間鐫刻的愛才最遠。
小說發(fā)出去有幾周了,反響很是平淡。除了平臺給的基本低保,沒有什么人閱讀,也自然沒有打賞,這并不像在謀生。
慢節(jié)奏不適合這個時代,這堂課早就上過了,但直到這次,這個知識才被我們深深記住,更像是被硬塞進來。
而如果不是為了收入,又為什么要寫呢?她盯著幾百瀏覽量的小說發(fā)呆,這個問題根本逃不開。
那天晚上,她靠在我身上哭了很久,為這個時代悲哀。
第二天的這個時候,她又展開本繼續(xù)更新,收入全部買了建材,背水一戰(zhàn)般的,繼續(xù)堅持這個文風。
筆尖再次搭在紙上的時候,就像是當年那個無懼約束的少女又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眼睛里那股子倔強與執(zhí)著,是這些東西讓她走到今天。
“明天,我去試著找找編輯。”
我以前總覺得女友是一個積極的人,而看她后面的情節(jié)發(fā)展,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苦,字里行間都是。
哪怕她苦笑著說是小人物逆襲,我也終于反應過來,她一直是她,她也早已不是她了。
不再天真無邪,她變得消極,這兩年則愈加嚴重,那種感覺我說不出來,每天的增長卻肉眼可見。
我試著去努力回憶。
剛來這里的時候,她每天晚上都會跟我分享今天的各種事情,一直聊到很晚,笑聲充盈在那小房間里。
隨著時間往后推,江梨沒有睡多早,可話越來越少了,從那些打趣也變成了抱怨。
今天被老板說了。
常吃的面包店漲價了。
店里的伙食越來越差了。
聽著她的那些話,除了心里能陪她一起苦,我從來都是束手無策,我茫然地面對著她,但她沒有怪過我。
“你能一直聽著我說,我就已經(jīng)很幸福了。”
她翻了個身,挨得離我更近了些,鬧鐘的時間已經(jīng)指到2點。
如果你身邊的人經(jīng)常熬夜,那么他一定不是一個積極的人,江梨之前雖然回來的晚,可依舊有早睡的習慣。
畢竟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
每天晚上最遲11點,也硬要拉的我上了床,那時11點多就睡了。
雖說后來也是11點多上床,可卻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著,時間就這么溜走,既沒休息,也沒愉悅。
對一天感到不滿足,想從夜晚中汲取快樂,外面的霓虹一直在閃爍,招攬著四面八方孤獨的客人。
可是我們沒有錢。
手機的充電一般都是在工作的地方,我們這里只有一個插頭,充的還很慢。
腦袋里困倦又激動著,總想想些有趣的東西,可疲憊的大腦壓根兒運轉(zhuǎn)不起來,在片段的走馬燈中,崩潰和迷茫自無邊的黑色里蔓延。
有時,借著外面的霓虹,深夜的她像是在流淚,窗外的光刺的眼睛好疼,你用手緊緊捂著。
除了她眼前的透明,背后的床單也被汗水染皺,這房子沒法裝窗簾,我看的一清二楚,我知道你的感覺,因為我的眼睛也好像被抓一樣,鼻子總通不過氣來,滾燙的氣體灼燒著鼻腔。
“白天好累,晚上也是……”
我聽說,壞情緒容易滋生矛盾。
只是,
哪怕如此,在我的回憶里,我們幾乎沒有什么矛盾,倒不是夸耀我們感情有多好,當然也有這方面原因。
主要是每天都累到脫力,哪有那個精力去吵鬧?
這樣令人絕望的生活,若是單獨面對,我會選擇打開那扇窗戶,一躍而下。
幸虧我們是伴侶,我只會向前抱住你,互相給予安慰與溫存,我們就像兩只真雙身蟲,在對方的身前終于安下心來。
愛人的氣息勝過一切安眠藥物。
你我還是安心睡去了,心里面又怎么能說是不滿足呢?唾手即是最重要之人,沒什么好掛念的。
但消極同樣與日俱增,這大城市的病一步步蠶食著我們,這愛還能夠抵御多久呢?
眼皮外面被明亮的黃色覆蓋,我知道又是無聊的一天開始,我盡可能輕的下了床。
在上班的路上,金色的箭矢射穿一切的迷霧,所有的黑暗皆是欣欣向榮。女友的那句話,我似乎又理解了些。
一切,會好起來的。
今天賣房子還真賣出去一套,雖然位置偏的離譜,價錢也沒什么賺頭。
但是領(lǐng)導還是強顏歡笑的說開了個好頭,破天荒的分了我200提成。畢竟這時代誰也不容易,我是個感謝買房的那個,還是說我的領(lǐng)導?
他媽的,明明我才是最累的吧,明明應該感謝自己。我看著手中的200塊錢,體會到此刻是如此的心安理得。
這筆不意外之財我并沒打算將它用到什么正事上去,這是命運給我的小禮物,我應該利用它讓我們開心一次。
“走,晚上帶你下館子!”
說這話時,我倍感神清氣爽,感覺整個人都高了不少。
她一開始還嘲笑我,有點兒錢就得意忘形,罵我沒見過世面。
但真到點菜的時候,她的樣子卻又變回很謹慎。
好不容易出來吃次火鍋,哪里能這么小家子氣?。吭郾仨毚蟠蠓椒降?。
我一把奪過來點菜的屏幕,硬是點了200多的菜,以及兩瓶啤酒。
來來來,今天咱們開懷暢飲一下,但懷開小點還要吃飯呢。
她有些擔憂的勸我少點些,又刪掉了其中的好幾道貴的菜,換成了主食。
這次我沒有攔著她,她眼里的認真讓我不敢再動分毫。
可惜了,我懷念起當年任性的她,也真心愛著眼前如此賢惠的她,不對,不能用這個詞。
我們明明還沒有結(jié)婚,不過,也該想想求婚的事兒了,等生活好一點之后。
“別發(fā)呆了,再不吃就老了。”
她一筷子一筷子的把肉往我碗里夾,我干脆直接坐到她旁邊,把沾滿蘸料的菜一筷子塞進她嘴里。
“唔~你干嘛?”
熱氣騰騰直往她臉上冒,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食物吞下去。
女友紅著臉生著氣,因為剛剛的舉動,吸引了一大堆目光瞧向這里,她顯然有點不好意思。
那又怎樣,我把手附在她攥著湯勺的那只手上,將勺子從她手里搶過來放在一邊。
其實我想說,我早不是需要你照顧的小孩了,你總是想把事情一個人攬完,不管是蓋房子,寫小說,其實我一直都在身邊的。
說沒說記不清了,酒正好上來了,要不要來個交杯?
從這點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酒量很差,雖然我也沒好到哪兒去。
東西沒吃完,你堅持要打包帶走,我覺得不好拎,況且一我沒騎車,現(xiàn)在晚了也坐不上公交。
“啊呀,明天不能吃嘛?”
看來是真的喝醉了,你要打包就打吧,那就讓我來背你回去,像當初那樣。
你沒有像當初那樣扭捏了,很是自然的摟了上來,手里拎著的菜懸在我的肩膀前一晃一晃。
傍晚的街道沒什么人,路燈襯托著你我的影子,你像只小貓一樣緊緊的貼在我身上。
橘色光暈在柏油路上洇開一圈暖色,我托住你的膝彎,你順勢放松了小腿,在兩邊搖蕩。
女友的下巴頦抵在我肩窩,呼吸帶起細小的氣流,在路燈投下的光柱里輕輕打轉(zhuǎn)。
我以為你睡著了,頭發(fā)蹭著我臉有些癢,清甜的櫻花味混著些酒香讓我也有些模糊,我用力把你往上提了提,順帶提醒一下小臂的知覺。
你沒有睡,只是一直看著我的臉出神,我突然的動作把你嚇了一跳,嘴巴里傳出一聲輕微的驚喘。
“怎么了嗎?”
“沒事……”
你把臉撇過一邊去,沒過多久,靜謐的空氣中又傳來聲音。
很像是無聊至極才會問到的問題,看來也是真喝蒙了。
“春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么辦?”
她的話里帶著一絲笑意,我料到她是在玩笑,也順著她回答。
“殉情唄~”
從嗓子里吹出兩聲細膩的笑,你把頭枕在我后頸,嘴唇幾乎要貼在我的耳垂。
“真是的……”
“我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一個最美的地方死掉,所以要盡力建設(shè)春棺啊。現(xiàn)在可以住,以后也可以住呢?!?/p>
俏皮的女聲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搭在雙肩的手臂緩緩往內(nèi)收,身子也靠的越發(fā)近了。
“對了,你想在哪去世???”
哈,為什么要問這些???
“回答我嘛,現(xiàn)在的生活這么無聊,聊點兒以后的不也挺正常嗎?!?/p>
好吧~_~,幾乎是不假思索。
“當然,死在你旁邊。”
女友這次沒有嘲笑我的回答,而是將慢慢收緊的手臂轉(zhuǎn)為摟住我的脖子,毛衣的纖維緊貼在我的肌膚上,驅(qū)散了初春的寒冷。
“嗯,要永遠在一起?!?/p>
我連帶著她的身體一起用力點了兩下頭,在酒精的作用下,身體似乎踩在棉花上,就像是走在天堂,不再有任何憂慮。
天堂一直都在我身邊。
女友后面還是睡著了,像只小鹿一樣兩眼一閉不省人事。
我胸口也有小鹿在亂撞,我輕輕把她放在床上,再將被子拉過來蓋在她身上。
我打開手機又翻看了會兒她的小說,愛情,總是愛情,她很是迷戀這個東西呢。
那,什么是愛情???
這多是未踏足或已退出之人的發(fā)問,居身其中的人無意顧及。
但學文科的,總想找個邏輯。
我看向遠方的紫色的射燈,隨著我聽不見的音樂在搖擺,那里面的不是愛情。
仔細考量,當你肉體和精神皆已認同一人時,他/她早已成為你的一部分,地位卻遠重于你自身。
如同“新臟”,當它停止跳動,我亦隨之凋亡。
愛情如此則是。
你的問話不無道理,我伸著懶腰躺在你旁邊。
你我的新臟同頻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