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鏡子，站了足足十分鐘。
鏡子里那個人，陌生得讓我害怕。
我剩下的那點頭發(fā)，零零星星地掛在腦袋兩側(cè)，像被拔光毛的雞，只剩下幾根頑固的雜毛。
我看起來，比我爸還老。
手機(jī)還在瘋狂震動。
我拿起手機(jī)，撥通了項目經(jīng)理的電話。
「周宇！你他媽終于回電話了！」電話那頭，是經(jīng)理氣急敗壞的咆哮，「你對服務(wù)器做了什么？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大的損失嗎？」
我愣住了。
損失？
不是說項目被完美修復(fù)了嗎？
「經(jīng)理，我……」
「你別他媽跟我解釋！」他打斷我，「公司的核心數(shù)據(jù)庫，被你清空了！所有用戶數(shù)據(jù)，全沒了！現(xiàn)在整個公司都癱瘓了！你等著坐牢吧！」
「啪?！?/p>
電話掛了。
我拿著手機(jī)，傻在原地。
數(shù)據(jù)庫……被清空了？
怎么會？
我重構(gòu)了項目代碼，但那是以我所有的頭發(fā)和幾個小時的記憶為代價換來的。
為什么會牽連到公司的核心數(shù)據(jù)庫？
那個盆栽，它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它不是在幫我，它是在毀掉我！
我沖回房間，一把抓起那個已經(jīng)長成「青青草原」的光頭強(qiáng)，狠狠地砸在地上。
「砰」的一聲。
陶瓷碎裂。
里面的泥土和草根散落一地。
心臟的刺痛沒有傳來。
它和我的綁定……解除了？
不對。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碎片。
在一堆泥土里，有一個小小的、黑色的 U 盤。
我把它撿起來，心里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我顫抖著，把 U 盤插進(jìn)電腦。
里面只有一個文件。
一個視頻。
我點開它。
視頻的畫面，是我的房間，拍攝角度，正是之前盆栽擺放的位置。
畫面里是我自己。
我坐在電腦前，雙眼無神，面無表情，手指在鍵盤上瘋狂地敲擊著。
那速度快得出現(xiàn)了殘影。
屏幕上，是公司的后臺代碼。
我看著「我」，刪除了項目的所有 bug，重構(gòu)了所有的邏輯。
然后……
然后，「我」的雙手停頓了一下，接著，敲下了一行我無比熟悉的，也是所有程序員都聞之色變的命令。
`DROPDATABASE;`
刪除數(shù)據(jù)庫。
這是最高權(quán)限的毀滅性指令。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親手毀掉了公司的一切。
視頻的最后，「我」轉(zhuǎn)過頭，對著攝像頭的方向，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和光頭強(qiáng)一模一樣的，咧嘴的笑容。
視頻結(jié)束。
我渾身冰冷。
這不是我。
是那個盆栽，它控制了我的身體。
它幫我完成了工作，然后順手給了我致命一擊。
它要的，根本不是我的頭發(fā)。
它要的是我的命。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
我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跳了起來。
是警察？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從貓眼看出去。
是姜檬。
她臉上沒有了平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和擔(dān)憂。
我打開門。
「周宇，你沒事吧？」她沖進(jìn)來，抓住我的胳膊，「我給你打電話一直不接，我快急死了！」
「我……」我看著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也變得陌生起來。
她為什么會知道我出事了？
她昨天晚上那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檬，」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昨天晚上，是你給我澆的水，對不對？」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我的目光。
「是……是我。我看它快干死了……」
「你澆了多少？」我追問。
「我……我就澆了一點點……」
「你撒謊！」我加重了語氣，「你把一整瓶水都倒進(jìn)去了，對不對？」
她不說話了，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早就知道這個盆栽有問題，對不對？」我的聲音在發(fā)抖，「你接近我，給我做飯，陪我打游戲，都是有目的的！」
「不是的！周宇，你聽我解釋！」她急了，抓著我的手。
「解釋什么？」我甩開她，「解釋你為什么要把我推進(jìn)火坑？解釋你為什么看著我變成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
我指了指自己的光頭。
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是委屈，是憤怒，是絕望。
「對不起……」她的眼圈也紅了，「對不起，周宇，我不是故意的?！?/p>
「那你是存心的？」
「我……」她咬著牙，像是下定了決心，「那個盆栽，不是普通的盆栽。它叫『代價』。是我從一個地方……買來的?！?/p>
「買？」
「對。它能實現(xiàn)人的愿望，但需要付出代價。你的愿望是『永不脫發(fā)』，所以代價就是……用更快的速度掉光頭發(fā)，去換取別的東西?！?/p>
這一切，都印證了我的猜測。
「所以，你早就知道?！刮业男膹氐讻隽?。
「我知道?！顾c頭，「這個東西，本來是我給自己準(zhǔn)備的?！?/p>
「你？」
「對。」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痛苦，「我的直播，已經(jīng)到了瓶頸期。粉絲在流失，收入在下降。我需要一個爆點，一個能讓我重新火起來的機(jī)會?！?/p>
「所以，你就想到了這個？」
「嗯。我的愿望是，成為平臺最火的主播。而代價，可能是我的聲音，或者我的臉?！顾嘈α艘幌?，「我不敢用。我怕我失去一切?！?/p>
「所以，你就把它用在了我身上？」我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
「不是的！」她搖頭，「我沒想過要害你。我只是……只是看到你每天為頭發(fā)焦慮，我以為，這個東西能幫你。我以為，你可以用頭發(fā)，換來事業(yè)的成功，換來自信?！?/p>
「那我還要謝謝你了？」我冷笑。
「對不起?！顾诉@三個字，說不出別的話。
「公司的事，也是你計劃好的？」我繼續(xù)問。
她沉默了。
「說話！」
「是?！顾]上眼，像是認(rèn)命了，「我知道你被項目經(jīng)理刁難。我想幫你。我想讓你在公司里一鳴驚???，讓所有人都對你刮目相看。所以，我才……才給盆栽澆了那么多水?！?/p>
「那你知不知道，它毀了公司的數(shù)據(jù)庫？」
「我不知道……」她搖頭，臉色蒼白，「我真的不知道它會這么做。它的說明書上只寫著，代價和愿望是對等的?！?/p>
我看著她。
看著她那張寫滿驚慌和歉意的臉。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
但我知道，我現(xiàn)在和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公司一定會報警。
警察會找到我。
我會因為「惡意破壞公司數(shù)據(jù)」的罪名，被起訴，坐牢。
我的人生，徹底完了。
「周宇，」她忽然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緊，「你相信我，我能幫你。我不會讓你出事的?！?/p>
「幫我？你怎么幫我？」我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東西。
一個和之前那個一模一樣的，黑色的 U 盤。
「這是什么？」
「這是……我的籌碼?！顾?U 盤塞進(jìn)我手里，「也是你的。」
她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讓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她說：「這里面，有我們公司平臺所有頭部主播的……黑料。偷稅漏稅、數(shù)據(jù)造假，還有更臟的交易?！?/p>
我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也看著我，眼神里不再是柔弱和歉意。
而是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
「周宇，」她說，「現(xiàn)在，游戲才剛剛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