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您回來了。"守在門口的婢女小滿和福安同時上前作揖行禮，肩頭落了一層薄雪。
謝夙凰望著兩個凍得鼻尖通紅的小丫鬟，心頭一軟。
前世小滿為救她被亂棍打死，福安則在謝家抄家時咬舌自盡。如今再見，恍如隔世。
"還下雪呢，你們怎么在外頭站著？快回耳房暖暖。"謝夙凰伸手拂去小滿發(fā)間的雪花，指尖觸到冰涼的皮膚，不由皺眉，"青竹，去取兩件厚斗篷來。"
小滿眼眶一紅："小姐，奴婢們是看您還沒回來，想著在外候著，能第一時間給您開門。"
"好了，知道你是個伶俐的。"謝夙凰笑著捏了捏小滿的臉蛋，"和福安去暖和暖和吧。"
她轉(zhuǎn)身往主廳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青竹，去將棠梅她們?nèi)藛緛?，我有事吩咐?
青竹剛要走，又被謝夙凰拉?。?等等，先讓廚房熬些姜湯，給府里值夜的人都送一碗。"她頓了頓，"特別是西角門當(dāng)值的，多放些紅糖。"
青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西角門正是若蘭白日偷偷去過的方向。她心領(lǐng)神會地點(diǎn)點(diǎn)頭："奴婢這就去安排。"
謝夙凰站在廊下，望著院中那株老梅樹。前世就是在這棵樹下，四皇子第一次向她表明心跡，騙走了她的真心，也騙走了謝家的命脈。
主廳內(nèi)，炭火燒得正旺。謝夙凰坐在黃花梨木圈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窗外雪落無聲，襯得室內(nèi)更顯寂靜。
"小姐，人都到齊了。"青竹領(lǐng)著三個丫鬟進(jìn)來，幫謝夙凰脫下斗篷。紫貂皮毛上沾著的雪粒簌簌落下，在青石地板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謝夙凰抬眼看向眼前四個如花似玉的丫鬟，胸口一陣刺痛——前世棠梅為護(hù)她被亂棍打死，丹菊被誣陷偷盜主母首飾投井自盡，青竹陪她葬身火海，若蘭...
棠梅偷偷抬眼，忽然覺得今日的小姐有些陌生。那雙總是含笑的杏眼里，如今盛滿了她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歷經(jīng)事事的老者，
"你們幾個且都坐下。"謝夙凰強(qiáng)壓情緒，指了指下首的繡墩，"今日我有事交代。"
四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棠梅先開口："小姐，這不合規(guī)矩..."
"在我這兒，我的話就是規(guī)矩。"謝夙凰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坐下說話。"
四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卻只敢挨著繡墩邊緣，背脊挺得筆直。
燭火搖曳間，謝夙凰注意到若蘭的裙角沾著一點(diǎn)泥漬——那是一種特殊的紅泥，只有西角門外的巷子里才有。
"棠梅，鋪?zhàn)拥那闆r如何？"謝夙凰端起茶盞，借著氤氳熱氣掩飾眼中的冷意。
棠梅會意，立刻回道："回小姐，城南的綢緞莊賬目有些問題，奴婢需要再核查幾日。"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能不能晚些單獨(dú)給您回稟？"
謝夙凰滿意地點(diǎn)頭，轉(zhuǎn)向丹菊："東西可取回來了？"
丹菊連忙起身："回小姐，奴婢取回來了，賞梅宴送給四皇子的禮物已經(jīng)收入庫房。"她猶豫了一下，"要取來給您過目嗎？"
"不必了。"謝夙凰擺擺手，目光如刀鋒般掃向若蘭，"若蘭，你今日隨棠梅盤點(diǎn)，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若蘭手指絞著帕子，眼神飄忽："回小姐，奴婢實(shí)在不懂這些，看著棠梅姐姐和掌柜算賬，腦袋都暈了。"她扁了扁嘴，露出委屈的表情，"您日后可別讓奴婢干這個，太為難人了。"
謝夙凰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前世若蘭也是這般裝傻充愣，實(shí)則暗中向四皇子傳遞消息。直到她死后才發(fā)現(xiàn)這丫頭竟是四皇子培養(yǎng)了十年的暗棋。
"好，知道了。"她面上不顯，笑得溫柔，"那日后你還是和往常一樣，隨侍左右吧。"
若蘭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喜色，卻被謝夙凰敏銳地捕捉到了。
"青竹，"謝夙凰轉(zhuǎn)向前世陪她一起葬身火海的青竹，"明日一早，你陪我去給母親請安。"
"是，小姐。"青竹會意，"您是和夫人一起用早膳還是..."
"讓小滿明早跑一趟，告訴王嬤嬤，姑娘我明日陪母親用早膳。"謝夙凰說著站起身，"時候不早了，你們下去休息吧。今日讓棠梅和青竹服侍我沐浴即可。"
若蘭和丹菊行禮退下。待腳步聲遠(yuǎn)去，棠梅立刻湊到謝夙凰身邊："小姐，您..."
謝夙凰豎起食指抵在唇前，指了指窗外。棠梅會意，悄無聲息地移到窗邊，指尖寒光一閃——竟是一枚細(xì)如牛毛的銀針。
"無妨，是只野貓。"棠梅收回銀針，朝謝夙凰使了個眼色。
青竹此時從外間進(jìn)來："小姐，浴房準(zhǔn)備好了。"
謝夙凰湊到青竹耳邊低語，"你去暗衛(wèi)營找四個懂機(jī)關(guān)術(shù)的人，帶過來，我有用。"她頓了頓，"記住，要掩人耳目。"
青竹領(lǐng)命退下后，謝夙凰帶著棠梅往浴房走去。熱氣蒸騰的浴房里，她終于能卸下偽裝，露出疲憊之色。
"棠梅，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謝夙凰沉入水中，聲音悶悶的。
棠梅舀水的動作一頓："小姐為何這么問？"
"因?yàn)?.."謝夙凰猛地從水中抬頭，水珠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我夢見你們都死了。"
她抓住棠梅的手，將前世種種慘狀一一道來。說到青竹為救她沖入火海時，棠梅已經(jīng)淚流滿面，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小姐別怕，"棠梅聲音哽咽卻堅(jiān)定，"奴婢自幼習(xí)武，就是為了護(hù)您周全。這一世，誰也別想傷您分毫！"
謝夙凰望著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丫鬟，心中稍安。前世她直到棠梅臨死前才知道，這個看似溫婉的丫鬟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銀針修羅"，一身武功足以躋身當(dāng)世前十。
水漸漸涼了。棠梅取來浴巾，一邊伺候謝夙凰更衣一邊低聲道："小姐要奴婢怎么做？"
"首先，你從咱們院子里選個二等丫鬟培養(yǎng)她管理庶務(wù)，這樣你才能騰出手幫我做更重要的事。"謝夙凰系好里衣帶子，"明日你借巡視鋪?zhàn)拥拿x，幫我尋些藥草種子來，再找兩個懂藥理的丫鬟。"
棠梅點(diǎn)頭："小姐是要..."
"我要在后院辟一片藥田。"謝夙凰眼中精光一閃，"有些毒...有些藥，得自己人才放心。"
棠梅心頭一跳，卻毫不猶豫地應(yīng)下："奴婢明白。只是四皇子那兒，您打算......"
"虛以委蛇。"謝夙凰冷笑，"現(xiàn)如今，表姑母雖為皇后，但總歸被太后和蕭貴妃牽制著，不宜走的太近，眼下我要在朝中尋找一個合作對象。"她眼中精光一閃，"目前的局勢，攝政王應(yīng)該是個好的選擇。"
謝夙凰壓低聲音，"安排人去查查攝政王的情況，記住小心些，莫要驚動了旁人。"
"攝政王？"棠梅手一抖，梳子掉在地上，"那位可是..."
"我知道他名聲不好。"謝夙凰撿起梳子，冷笑，"可比起偽君子四皇子，真小人反倒更可信些。"
棠梅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深深一拜："奴婢明日一早去安排。"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