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亂成一鍋粥的時候,蘇昭昭的外婆王秀英終于回來了。老太太五十多歲,頭發(fā)花白,但腰板挺直,眼神銳利。她去看望隔壁村摔傷了腿的老兄弟,緊趕慢趕,沒想到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
剛進村口,風言風語就灌滿了耳朵。
“秀英嬸子您總算回來了?”
“哎喲,是啊,您可算回來了!您家出大事了!”
“您那倆兒媳婦,心黑??!想把昭昭丫頭賣給大山村的老鰥夫!”
“結(jié)果被昭昭丫頭潑了一身泔水!鬧得全村都知道了!”
“更絕的是,招娣那丫頭自己跑老鰥夫家去了!生米煮成熟飯!林家兄弟去要人,穿著借來的褲子,臉都丟盡了!”
王秀英越聽,臉色越黑,最后黑得像鍋底。她沒說話,加快腳步往家趕。剛進院子,就看見一片狼藉。張金花和李翠蓮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地坐在院子里,身上還隱隱散發(fā)著泔水的酸臭味。林大壯和林二壯蹲在墻角,臉色難看。
王秀英的目光掃了一圈,沒看到外孫女,心猛地一沉。
“昭昭呢?” 老太太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寒氣。
張金花一個哆嗦,沒敢吭聲。李翠蓮縮了縮脖子。
“娘…您回來了…” 林大壯硬著頭皮站起來。
“我問你們,昭昭呢?!” 王秀英猛地提高聲音,像炸雷一樣。
“在…在小破屋里…” 林二壯小聲回答。
王秀英二話不說,抄起墻角立著的一根手腕粗、燒得黑黢黢的燒火棍,大步流星沖向小破屋里。
“昭昭?昭昭?開門!是外婆!”
小破屋門開了。蘇昭昭站在門口,頭發(fā)還有些亂,臉上帶著點疲憊,但眼神很亮??吹酵跣阌?,她鼻子一酸,前世今生積累的委屈差點涌上來,但她死死忍住了。
“外婆…”
“孩子!我的昭昭!” 王秀英一把抱住蘇昭昭,上下打量,“沒事吧?她們打你沒有?傷著哪了?”
蘇昭昭搖搖頭:“我沒事,外婆。就是…差點被賣了?!?/p>
這句話像火星子,瞬間點燃了王秀英積壓的怒火。
老太太猛地轉(zhuǎn)身,手里的燒火棍指著院子里的兒子兒媳,破口大罵,中氣十足:“林大壯!林二壯!你們兩個窩囊廢!老娘生你們出來是當擺設(shè)的嗎?!眼皮子底下,讓兩個黑心肝的婆娘把我外孫女賣了?!”
“張金花!李翠蓮!你們這兩個喪良心的爛貨!當初昭昭爹媽沒了,是誰拍著胸脯說把昭昭當親閨女待的??。?!兩百塊!兩百塊就把良心喂狗了?!你們也配當人?!”
王秀英罵得唾沫橫飛,手里的燒火棍揮舞著,帶著風聲。
張金花和李翠蓮嚇得連連后退。
“娘…您聽我解釋…” 張金花還想狡辯。
“解釋個屁!” 王秀英根本不給機會,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燒火棍劈頭蓋臉就朝張金花打去!“我讓你賣人!我讓你黑心肝!”
“哎喲!” 張金花被打得抱頭鼠竄。
王秀英調(diào)轉(zhuǎn)棍頭,又沖向李翠蓮:“還有你!幫兇!也不是好東西!”
李翠蓮嚇得尖叫,繞著院子跑。
“娘!別打了!都是誤會!” 林大壯想上來攔。
“滾開!” 王秀英一棍子就敲在林大壯小腿上,“誤會?你婆娘收錢灌藥的時候,你死哪去了?裝聾作啞的廢物!我連你一起打!”
林大壯疼得齜牙咧嘴,不敢再攔。林二壯更慫,直接躲到一邊。
王秀英像一頭發(fā)怒的母獅,追著兩個兒媳婦滿院子打。燒火棍舞得虎虎生風,張金花和李翠蓮被打得哭爹喊娘,臉上身上全是棍子印。
蘇昭昭站在柴房門口看著。心里那點委屈,被外婆這毫不講理的護短和彪悍,熨帖得暖暖的。
打!打得好!這頓打,足足持續(xù)了十來分鐘。直到張金花和李翠蓮癱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王秀英才喘著粗氣停下。
她拄著燒火棍,指著地上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一字一句:
“聽著!昭昭是我王秀英的命根子!誰再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打她主意,老娘就打斷誰的腿!豁出這條老命,也要跟你們拼了!”
“還有你們倆!” 她瞪著林大壯林二壯,“管不住婆娘,就別當男人!這事沒完!賠錢!”
“賠…賠什么錢?” 林大壯捂著小腿,疼得抽氣。
“我的昭昭受了驚嚇,還受了傷!營養(yǎng)費!驚嚇費!” 王秀英理直氣壯,“一家五十塊!少一分,老娘天天拿燒火棍伺候你們!”
一百塊!張金花和李翠蓮眼前一黑。昨晚丟了二百塊彩禮,現(xiàn)在又要賠一百?!
但看著王秀英手里那根沾著泥的黑棍子,再看看她殺氣騰騰的眼神,沒人敢說個“不”字。
最后,兩家咬著牙,東拼西湊,在王秀英的監(jiān)督下,把一百塊錢塞到了蘇昭昭手里。
“昭昭,拿著!外婆給你做主!”
蘇昭昭捏著那卷帶著汗味的錢,心里五味雜陳。外婆的庇護,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溫暖。但她也清楚,這一鬧,她和舅舅舅媽徹底撕破臉。花褲衩大隊,她成了徹頭徹尾的“癲婆”。
接下來的日子,印證了這一點。
誰敢背后嚼她舌根,罵她“瘋子”、“沒人要”?蘇昭昭能堵著對方家門口,用不重樣的臟話罵上半小時,罵得對方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寧,還句句“真假摻半”,讓人百口莫辯。
哪個長舌婦想編排她勾引男人?蘇昭昭能當場編出一套更離譜的,說對方偷漢子被自家男人抓奸在床,細節(jié)生動,時間地點人物俱全,嚇得對方臉色煞白,落荒而逃。
知青點的女知青仗著城里人身份,嘲笑她土?蘇昭昭能把她晾在院子里的布拉吉剪成碎布條,做成拖把掛在知青點門口。
就連大隊長王有根,因為想調(diào)解她和一戶人家的矛盾,說了句“各退一步”,都被蘇昭昭指著鼻子罵“和稀泥的糊涂蛋!”,還揚言要去公社告他包庇。
短短兩年時間,蘇昭昭用實際行動,打遍花褲衩大隊無敵手。潑婦、長舌婦、流氓、知青、看門狗……惹了她的,沒一個有好下場?!鞍d婆蘇昭昭”的名頭響徹花褲衩大隊,甚至傳到了隔壁幾個公社。
她成了村里人見人躲的“禍害”。爬樹罵街?家常便飯。看不慣誰家的豬長得肥,給它涂個紅臉蛋?心情好就干。心情不好,半夜去墳頭蹦跶兩圈,哼個跑調(diào)的歌?也不是不行。
整個花褲衩大隊,被她攪得雞飛狗跳。
唯一護著她的,只有外婆王秀英。老太太有時幫她罵架,罵得更狠更臟。有時幫她收拾爛攤子,賠個笑臉,塞幾個雞蛋。但眼神里,沒有責備,只有心疼和無奈。
去年,花褲衩大隊丟了“先進大隊”的流動紅旗。
大隊長王有根看著公社領(lǐng)導失望的眼神,再看看村里被蘇昭昭折騰得烏煙瘴氣的樣子,愁得頭發(fā)都白了幾根。
這“癲婆”,真成了花褲衩大隊的“頭號公敵”。但沒人敢惹。因為惹不起。同時附近村落、公社都沒人敢娶這個“癲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