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送來的百年山參確實珍貴非常，采自太行山深處懸崖峭壁，經(jīng)七蒸七曬炮制而成。其參須細長如龍須，參體飽滿似嬰兒，斷面紋理如菊花綻放，乃是補氣養(yǎng)元的上品。
尋常人服用，可強筋健骨、延年益壽，對重傷初愈者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當然，這是在古人眼中的效果。
世間萬物，過猶不及……甄家本意是見趙云失血過多，送她些舒筋活血之物滋補身體，卻未曾想，趙云現(xiàn)在這狀況，最怕的便是活血之物。
此刻的趙云正蜷縮在趙府廂房的床榻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昨日那碗?yún)㈦u湯下肚不過兩個時辰，她就覺得渾身燥熱難當，胸口像壓了塊燒紅的烙鐵。今早更是四肢發(fā)軟，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安端著藥碗輕手輕腳走進來。
見趙云醒著，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心疼之色：“云侄兒，叔父讓郎中抓了溫和的方子，你且趁熱喝?！?/p>
“勞叔父掛念。”
趙云掙扎著要起身接待，卻被趙安一把按住。
“哎，躺著別動?！?/p>
趙安替她掖好被角，輕聲寬慰，“你今天就在這歇著，哪也別去，晚些我讓人煮些綠豆湯來為你解熱?！?/p>
“這……便有勞叔父大人了……”趙云虛弱地點頭，喝下趙安送來的湯藥，便一個人留在房內休憩了起來。
窗外蟬鳴聒噪，昏昏沉沉間，趙云聽見院門被推開的聲音。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一個激靈睜開眼——這沉穩(wěn)有力的步伐，莫不是……
“童大哥，你回來了？”趙安驚喜的嗓音從庭院傳來。
趙云心頭一跳，掙扎著要下床，卻因頭暈目眩險些栽倒。她扶著床柱喘息時，房門已被推開。
童淵風塵仆仆站在門口，蓑衣上還沾著晨露。老者目光如電，一眼就看出趙云狀態(tài)不對：“這是……”
“唉，都怪我?！壁w安搓著手解釋，“昨日讓他喝了碗?yún)?，今天就……唉！?/p>
他將趙云這兩天發(fā)生的事，包括她是如何救下甄家千金，如何受到甄家賞識，得到人家贈與百年山參，從頭到尾全部說了一遍。
粗糙的大手撫上她滾燙的額頭，童淵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瞥見床頭空著的參湯碗，又抓起趙云手腕試了試，頓時了然。
“虛不受補啊……”老人話語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不過趙云的脈象雖弱，卻比一月前沉穩(wěn)了許多。
他仔細端詳少女的面容，繼續(xù)開口：“小子，這些日子可有勤練我教你的吐納之法？”
趙云虛弱地點點頭。也多虧了童老，自打發(fā)現(xiàn)這具身體的隱疾，她每日天不亮就起來打坐調息，生怕哪天突然發(fā)病。
“難怪?！?/p>
童淵捋須頷首，安呵呵一笑。這孩子確實天資不凡。只一個月，身體便打下了不錯的基礎。
老人忽然想起初遇時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娃，如今雖仍病弱，眼神卻已大不相同。
趙安見趙云虛弱，便輕輕拍了拍童淵的肩膀：“童大哥，讓云侄兒好好休息吧。正好你回來了，不如去校場看看我那些不成器的子弟？”
童淵點點頭，又叮囑趙云幾句，這才隨趙安出了廂房。
校場上，十余名趙家子弟正在操練槍法。陽光下，槍尖閃爍著寒光，整齊劃一的呼喝聲回蕩在院中。
趙安頗為自得地捋須道：“童大哥，你看這些孩子如何？”
童淵負手而立，目光掃過場中眾人，微微頷首：“根基扎實，招式純熟，不錯、不錯?！?/p>
這些子弟雖說沒有那種超乎常人的天賦，但勝在刻苦勤勉。倘若假以時日，也未必不能闖出一番事業(yè)。
只是……終究是少了些靈氣。
趙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比起云侄兒，他們確實差了些?！?/p>
提到趙云，童淵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那丫……小子確實不凡。對了，你說她前日還救了那甄家小姐？”
“可不是！童大哥你有所不知，云侄兒可了不得啊?！?/p>
他眉飛色舞地比劃著，將先前發(fā)生之事再次描述了出來，還帶上了月前趙云與夏侯蘭打擊惡霸的敘事。
“那身手，那膽識！怪不得你會把云侄兒留在身邊，原來是看上了他這一點，我看他也是十分適合學您的百鳥朝鳳槍呢！”
童淵聞言一怔，剛想擺手辯解自己并無此意，話到嘴邊卻突然頓住。
他的腦海中卻閃過在并州所見。自己的結義兄弟李彥那老家伙收的徒弟呂布，方天畫戟已使得虎虎生風。當時老小子在自己面前炫耀的得意模樣，現(xiàn)在想來還讓人牙癢……
“童大哥？”趙安見他出神，輕輕喚了一聲。
“咳……”老人清了清嗓子，眼神飄向廂房方向，“那小子……確實是個好苗子。不過老夫可還沒想過收他為徒！”
趙安聞言瞪大眼睛，頓時急道：“童大哥莫不是說笑？云侄兒這般資質，放眼整個常山……不，整個中原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個！”
童淵捋須的手微微一頓，他又何嘗看不出來呢。這丫頭確實比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強上許多……但轉念想到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又暗自搖頭。
童淵擺擺手，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這收徒之事講究緣分，強求不得，待時機到了老夫自然有所打算?！?/p>
見趙安還要再勸，他故意板起臉道：“再說那小子現(xiàn)在虛不受補，當務之急是調理身子。你這做叔父的，還不快去盯著藥爐？"
趙安被噎得啞口無言，只得嘆息著往灶房走去，邊走邊一邊嘀咕：“這般好苗子都不收，童大哥的眼光是越發(fā)挑剔了……”
童淵望著老友背影，苦笑著摸了摸鼻子。他總不能說，自己是被個女娃娃的武學天賦給難住了吧？
女孩子家家，學武強身健體意思意思也就算了，他怎么也犯了這種渾病，想要讓這女娃繼承自己的衣缽呢？
不過……童淵的目光又不自覺地朝趙云所在的廂房望去。
他不自覺地走到了趙云的房前，敲了敲門。
“云兒？你且醒著？”
“前輩有事？”房內傳來趙云虛弱的聲音。
“老夫……嗯哼，會在趙大人家里待上些時日，待你身體無恙，有沒有興趣跟老夫學個一招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