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萍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剛剛?cè)计鸬目裣仓稀?/p>
我心中的火熱,瞬間冷卻了大半。
是啊,我跟她非親非故。
她收留我,是因為阿耀的背叛,同病相憐。
如今我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確實,沒有理由再賴在這里。
可不知為何,一想到要搬走,我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像是即將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里干澀得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最終只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等賣了錢,我馬上就找房子?!?/p>
李月萍似乎察覺到了我情緒的低落,那雙明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復(fù)雜。
她捧著香爐,輕輕嘆了口氣。
“你別多想,我不是在趕你走?!?/p>
“只是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p>
“一個男人,總要有自己的事業(yè)和生活。”
她的話,很現(xiàn)實,也很在理。
我無力反駁,那一晚,我?guī)缀鯊匾刮疵摺?/p>
第二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李月萍就敲響了我的房門。
她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得體的淡藍色連衣裙,化了精致的淡妝,長發(fā)披肩,恢復(fù)了那副空姐獨有的優(yōu)雅與干練。
“走吧,秦飛,我朋友約好了?!?/p>
我看著她,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發(fā)白的T恤和牛仔褲,一股強烈的自卑感涌上心頭。
我們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
“去哪?”
“琉璃齋,我朋友開的珠寶鋪子,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p>
我點了點頭,默默地將那個用幾層舊衣服包裹好的香爐,裝進一個背包里。
當出租車停在一條流光溢彩的商業(yè)街前時,我徹底被眼前的景象鎮(zhèn)住了。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一塵不染。
窗內(nèi),是璀璨奪目的珠寶和玉器,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fā)著誘人的光芒。
門口燙金的琉璃”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透著一股不凡的氣派。
門口的迎賓小姐,穿著裁剪合身的旗袍,身段窈窕,面帶微笑。
這里的一切,都寫著兩個字。
昂貴。
我的腳像是灌了鉛,有些邁不動步子。
“月萍,這里是不是太高級了點?”
我拉了拉她的衣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我們進去,會不會被人趕出來?”
李月萍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轉(zhuǎn)過頭,那雙好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你怕什么?”
“我這個朋友叫李越,是我飛國際航線時認識的常旅客,人雖然傲了點,但做事絕對靠譜?!?/p>
“放心吧,有我在呢?!?/p>
她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我稍稍安定了一些。
我深吸一口氣,跟在李月萍身后,走進了琉璃齋。
店內(nèi)的景象,比外面看到的更加奢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腳下是柔軟得幾乎能陷進去的暗紅色地毯。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那雙廉價運動鞋上沾染的灰塵,與這光潔如鏡的地板顯得格格不入。
我的背下意識地挺直了一些。
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灰色修身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從店鋪內(nèi)堂走了出來。
他約莫三十歲上下,身形挺拔,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的腕表,在燈光下閃著低調(diào)而奢華的光。
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精英階層的優(yōu)越感。
“月萍?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
男人看到李月萍,臉上立刻綻放出熱情的笑容。
李月萍也笑著迎了上去,落落大方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李越,好久不見?!?/p>
“今天來,是想讓你幫個忙,我朋友手上有一件古董,想請你給看看,估個價。”
她說著側(cè)過身,將我介紹給李越。
李越的目光,終于從李月萍身上移開,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從上到下,將我剖析得一清二楚。
當我看到他眼神里那一閃而逝的輕蔑時,他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收斂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客套的疏離。
他沖我點了點頭,連手都懶得伸。
“你好?!?/p>
那兩個字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溫度。
我的心猛地一沉。
伸出去準備握手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fā)燙。
那種被人從骨子里看輕的感覺,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自尊心。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就在我準備把手縮回來的時候。
一只柔軟溫?zé)岬男∈?,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是李月萍?/p>
我愕然地看向她。
只見她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霜。
她拉著我的手,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
“既然李老板看不上我朋友,那這生意,我們不談也罷?!?/p>
李月萍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到了李越的耳朵里。
李越的臉色微微一變,顯然沒想到李月萍的反應(yīng)會如此激烈。
他一步上前,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月萍,你這是干什么?”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
李月萍直接打斷了他:“你沒什么好說的?!?/p>
她直視著李越的眼睛,目光銳利。
“李越,我今天不是來找你敘舊的,是來談生意的?!?/p>
“賣東西的人,是我朋友秦飛?!?/p>
“你既然看不上他,就是看不起這筆生意,那我們還有什么好談的?”
“我們走?!?/p>
這番話,擲地有聲。
李越徹底愣住了,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驚訝,不解,還有一絲被下了面子的惱怒。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我身上,這次,多了一份審視和懷疑。
“朋友?”
“月萍,你別開玩笑了。”
“這件古董到底是什么東西?”
“你可別被這種人給騙了,現(xiàn)在外面招搖撞騙的人多的是!”
這話一出,我心頭壓抑的怒火,轟然一聲,徹底炸開了!
他可以看不起我窮,但不能質(zhì)疑我的人品!
更不能當著李月萍的面,說我騙她!
“我騙沒騙她,就不勞李老板費心了。”
我甩開李月萍的手,上前一步,直視著李越那雙鏡片后的眼睛,冷冷開口。
“倒是李老板,開門做生意,卻把客人分成三六九等,這待客之道,真是讓我大開眼界?!?/p>
李月萍也怒了,她美目圓睜,指著李越的鼻子。
“李越,你說話給我放尊重一點!”
“秦飛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用不著你在這里指手畫腳!”
眼看我們兩人這劍拔弩張的模樣,李越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強壓著心頭的不悅。
再次攔住我們,語氣里那股揮之不去的優(yōu)越感,卻更加明顯了。
“行,行,算我剛才說錯話了,我道歉。”
“月萍,你別生氣?!?/p>
“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古董這行水深得很?!?/p>
他瞥了我一眼,話里有話。
“如果東西是真的,在整個中海市,除了我這里沒人能給你更公道的價格。”
“你們要是從我這個門走出去,想再找個識貨又靠譜的買家可就難了?!?/p>
他的話,帶著十足的自信,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
我承認,我被他的話拿捏住了。
我需要錢,迫切地需要。
一時間,我停下了腳步,心中的怒火與現(xiàn)實的需求在瘋狂交戰(zhàn)。
最后,想到如今的處境,我還是緩緩卸下了背包。
在李越那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我拉開拉鏈,將里面層層包裹的衣物拿開。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尊青釉三足香爐捧了出來。
當我將香爐穩(wěn)穩(wěn)地放在那張名貴的紫檀木展柜上時。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香爐落下的那一刻,發(fā)出了一聲沉厚而古樸的輕響。
那溫潤如玉的青翠釉色,那古樸典雅的造型,那爐身之上若隱若現(xiàn)的刻花紋路。
一股厚重的歷史氣息,瞬間撲面而來,充斥了整個華麗的空間。
我抬起頭,看向李越。
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復(fù)雜神色!
他臉上的肌肉在抽動,金絲眼鏡下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尊香爐,瞳孔劇烈地收縮著。
仿佛一頭饑餓的狼,看到了最頂級的獵物。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我這樣一個穿著地攤貨的窮小子,手里怎么會拿出這種級別的重器!
我瞬間就猜出了他的心思。
他不是在氣這件東西的真假,而是在氣,擁有這件寶物的人是我,一個被他從頭到腳都看不起的普通人。
我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打破了沉默,開口質(zhì)疑。
“李先生?!?/p>
“剛才你好像已經(jīng)把話放出去了,現(xiàn)在我把東西拿出來了,是真是假,你是不是也該說道說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