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父皇還是最疼你,你依舊是最尊貴的昭華公主!”
百里玥猛地甩開她,玉匣“砰”地砸在案幾上,“不過沒關(guān)系……”
她肆無忌憚地笑道:“等太子哥哥坐上皇位,我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便是最尊貴的長公主,淮安哥哥會是新朝第一權(quán)臣!”
“那個位置,只能是太子哥哥的?!卑倮铽h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百里珺的身體猛地一顫,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嘶啞的聲音。
劇痛忽然變得遙遠(yuǎn),百里珺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抽離身體。
朦朧中,她看見季淮安的手伸進她的胸腔,捧出一顆仍在微弱跳動的心臟。
那顆心被放入玉匣時,她竟然還能感覺到它在百里玥手中顫抖。
原來,人心離開身體后還能活這么久。
百里玥愛惜地?fù)崦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差點忘了,在姐姐臨死之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p>
她湊近已經(jīng)氣若游絲的百里珺,“明日北境就會傳來消息,你那個駐守邊關(guān)的舅舅和表哥通敵叛國,全族都要問斬呢!”
“到時候,姐姐在地獄就不會孤單了?!?/p>
百里珺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
舅舅……那個會把她扛在肩頭摘桃子的大將軍。
表哥……上月還寄來書信,說等她大婚后便回京釀杏花酒給她喝的少年將軍。
他們是她在世上最親的親人,也是唯一可能為她討回公道的人。
現(xiàn)在,連這條后路都被斬斷了……
“哈哈哈……”百里珺爆發(fā)出一陣凄厲的笑聲。
染血的牙齒狠狠咬碎舌尖,她用盡最后的力氣詛咒,“季淮安……百里玥……若有來世……我在地獄等著你們……”
失去最后一絲意識前,百里珺仿佛聽見了血滴懸空的聲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百里珺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正在拉扯她的靈魂。
所有疼痛突然抽離,取而代之的是千萬根冰針順著血管回溯。
那顆被盛放在玉匣中的心臟突然懸浮在半空中,逆著時光軌跡,穿過被剖開的皮肉,精準(zhǔn)落回鮮血淋漓的心室。
自己濺在合巹杯上的血絲,像蛇一樣游回她的心口。
駙馬手中匕首的寒光退成一道銀色殘影。
鎏金燭臺上喜燭熔化的紅淚逆流而上,重新凝成完好的龍鳳雕花。
……
當(dāng)時間重新流動時,百里珺猛地睜開雙眼。
胸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她下意識地捂住心口。
紅燭滴落的蠟淚如血珠般滾落在案幾上,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與合歡香混合的詭異氣息。
百里珺抬頭看向銅鏡,鏡中的自己妝容精致,唇若點朱,哪有半分方才血濺喜堂的狼狽?
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百里珺手心摸向胸口,心臟規(guī)律地跳動著。
她真的重新活過來了!
“阿珺,喝了這杯合巹酒,愿我們從今往后夫妻恩愛、白頭偕老?!?/p>
一道溫潤如玉的男聲從帳外傳來,打斷了百里珺的思緒,與此同時她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這聲音她至死難忘。
季淮安,她的駙馬,也是前世親手剜出她心臟、殺死她的劊子手。
前世她飲下合巹酒后便不省人事,直到從蝕骨的劇痛中驚醒,看見她最深愛的駙馬正在親手剜她的心。
而此刻,她竟重新回到了這個噩夢開始的夜晚。
百里珺盯著那張熟悉的臉,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些曾經(jīng)看似平常卻又不合常理的畫面在她腦海中一一浮現(xiàn)。
她卻從未想過,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一個讓她萬劫不復(fù)的陷阱。
百里珺掩蓋在衣袖中的雙手死死地攥緊,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上一世,本宮對你們掏心掏肺。
這一世,本宮要讓你們掏心償命!
燭火搖曳間,珠簾忽地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撩開,季淮安端著兩杯合巹酒朝她走來。
“阿珺……”他情話未畢,突然對上一雙黑洞般的眼睛,宛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季淮安的身體猛地一僵,右手酒杯險些脫手。
他分明看見那雙瞳孔里倒映著的不是紅燭喜帳,而是……血光?
待他想要細(xì)看時,眼前的人已垂下眼眸,方才的異象恍若幻覺。
“季郎,怎么了?”百里珺望向窗外,鳳冠上的流蘇隨著她偏頭的動作叮咚作響。
“今夜的雨格外的大,可是被雷聲驚著了?”
窗外適時劈過一道閃電,將季淮安瞬間蒼白的臉色照得纖毫畢現(xiàn)。
他強自鎮(zhèn)定地笑道:“是窗欞……好像有縫隙,吹了冷風(fēng)進來,我去看看。”
說著他將兩杯合巹酒放置在一旁的案幾上,隨后轉(zhuǎn)身走向雕花軒窗。
他腰間雕刻著并蒂蓮圖案的玉佩與手腕上的永結(jié)同心鏈相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百里珺盯著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指尖輕輕撫過鳳冠下的那支金簪。
前世她就是喝了季淮安右手遞過來的合巹酒,才讓她失去知覺,任人宰割。
就是這個人,用那只將金簪插入她發(fā)髻的手親自剜了她的心。
趁季淮安背對之際,百里珺迅速將兩只酒杯調(diào)換了位置。
待季淮安回身時,只見昭華公主正溫柔似水的看著他,燭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
“讓阿珺久等了?!彼似鹁票?,特意將右手那杯遞給了昭華公主。
百里珺眼底閃過一絲譏誚。
交杯時,她借著寬大袖擺的遮掩,在酒杯即將觸及嘴唇的一剎那,手腕微微一抖,酒杯里的液體無聲浸入繁復(fù)的刺繡。
季淮安仰頭飲盡的瞬間,她分明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間露出的如釋重負(fù)。
多可笑啊,這杯本該由她飲下的毒酒,此刻正在他腹中化作蝕骨尖刀。
“禮成!”窗外喜娘的聲音穿透雨幕。
百里珺垂眸掩去眼中寒光,任由“醉倒”的新郎重重跌坐在喜床上。
“好戲……開場了!”
隨著這聲低低的呢喃,百里珺的眼眸深處浮現(xiàn)出嗜血的殺意。
她抬手拆下鳳冠,三千青絲瞬間散落肩頭。
隨后她緩緩抽出那支金簪,手起簪落之時,金簪狠狠刺穿季淮安的右手掌,將他死死地釘在了喜床上。
季淮安被一陣劇痛驚醒,睜開眼便對上昭華公主嗜血的瞳孔和毛骨悚然的笑容。
寒意從脊背升起,血液凝結(jié)成刺骨的冷。
此時季淮安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他不明白,一刻前還是柔情蜜意的昭華公主,現(xiàn)在為何變得如地獄的修羅一般。
而且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明明應(yīng)該是昭華公主,可為什么現(xiàn)在變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