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的出奇的大。長歡遠(yuǎn)遠(yuǎn)地就眺見那個銀紅的小點，揣了手爐和傘去接她。 他接過夏婠手上的酒肉，塞了手爐給她。油紙傘抬過頭頂，為她擋去大雪。隔壁屋的那人已經(jīng)好透了，長歡的精神顯然好了許多，和往日不同，他神采奕奕的，“姑娘非得自己下山，這些事交給我就可以了。”他家長里短的同她扯，夏婠抬頭瞧他，鼻尖紅紅的，對他而言，好像習(xí)慣這些日子的歲月靜好。夏婠不說話，靴子踏進(jìn)雪里，留下一個深深的印，等走到堂屋的時候，夏婠才停了腳，抖了抖身上的雪，長歡放下傘，挽起袖子為她掃去頭頂上的雪，這動作自然到仿佛他就是她的親人。
“買了酒肉，今日，長歡給姑娘做紅燒肉可好？”長歡的眼睛亮亮的，和一個月前夏婠剛見他時已經(jīng)大為不同了，眼里多了許多的生氣。
“今天，讓小童去大師伯屋里吃飯，晚上，你來我屋里吃飯?！?/p>
長歡的手頓了頓，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長長的睫簾一低，“姑娘，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夏婠推他往里屋走，“今晚就吃紅燒肉吧?！笔譅t還在手上，長歡遲鈍地往里走，嘴邊扯出尷尬的笑，“姑娘……”走了幾步，夏婠突然喚他。
“我確實想過，帶你回赤梁?！?/p>
長歡愣了半晌，沒回頭看她，心里卻暖暖的。
“那姑娘，是出于同情心？還是出于責(zé)任心？”
夏婠沒有答話，長歡默了半晌，“有姑娘這句話，長歡知足了?！?/p>
夜深了，燈火熠熠。夏婠在案邊翻書，翻來翻去卻一點也看不進(jìn)去。她想起長歡，一個月來，日日守著她，為她披衣剪燈芯，像家人般守著她回來，無處可去又不敢開口求收留的模樣，大概是她對他最深的印象。
風(fēng)夾著雪被長歡裹進(jìn)了屋，他端著砂盅，仔細(xì)地關(guān)好了門，“姑娘，吃飯了?！蔽輧?nèi)的燭火因為風(fēng)滅了一下又死而復(fù)生。
夏婠那漂亮的眸在他身上來回的轉(zhuǎn)，盯得長歡那飲了酒的臉透出復(fù)雜的情緒。
“姑娘……”長歡輕輕的喚她，一個月來，她從未見他有過不好的情緒，或者甩過臉，面上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
“長歡，你說，我對你怎樣?！彼晚L歡的手微微地攥了一下，他放下酒盞，臉上恢復(fù)了冷靜。
“姑娘對長歡一向很好，救長歡于水火之中，可謂再生父母?！?/p>
她突然想起那日自己問了他一個過分色情的問題，他有沒有同男子互許終身過？他只是臉色不太好地說了句沒有。
“門關(guān)好了嗎？”夏婠起身，纖細(xì)的手指撩自己的袍子，慢慢地解開外衣的結(jié)。
“姑娘……”
“脫衣服吧。”夏婠回過頭來，眼如鷹雉，“再生父母，那就報答我吧?！?/p>
長歡顫著手，不敢看她，像是回憶起什么，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動。
“怎么？”夏婠冷笑。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長歡一改之前的僵硬，利落地脫下了外衣，再是里衣，等抬頭再看夏婠時，已是別的色彩，眼中帶著驚恐、冷漠甚至還有陰鷙和恨意。
“能和我夏婠共度春宵，難道不是你的福分？”
長歡不語，松開了里衣，機械地去扯褲子，卻被夏婠一把按住，她拿起燭臺，長歡見那火苗離自己越來越近，瞳孔微顫，低眸，呼吸紊亂。
“你在怕什么？”夏婠拿著燭火轉(zhuǎn)到他的后背，貴公子，原本該有一個光潔的后背，可他身上卻帶著一條條的傷痕，甚至有燒傷的痕跡，她看見他的手在顫抖，甚至出了冷汗，夏婠撫了撫他后背的傷痕，從他第一次見她時主動的樣子，再看他后背的傷痕，卻已經(jīng)人事，且大概在此中被虐待過。
長歡閉著眼咬牙，夏婠放下燭臺，看來對于他，這是相當(dāng)恐怖的經(jīng)歷。她為他披上里衣，“坐吧。”
他睜開眼，松了口氣，沒有說話，長歡是一個聰明人，也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夏婠依在臥床上，他就正對著她，披著里衣，敞著嫩白的胸脯。
“你背后的人是誰?！彼彩莻€聰明人，他知道遲早會露餡。
“姑娘在說什么?！?/p>
夏婠舉起一瓶藥，一只蠱蟲便從他的外衣爬了出來，“我的蟲子從你身上，找到了謝芳憐的毒?！?/p>
長歡臉色忽變，不再是從前那樣唯唯諾諾，倒真的像一個清貴的公子。
“從前養(yǎng)著你的，是一個女人，她也對你說過，我剛才說的那句話，為了她自己的欲望，壓榨你，羞辱過你，對你做了不可饒恕之事。”
長歡知道她在說什么，再看她時，眼里多了秘密被揭穿的復(fù)雜情緒。
夏婠坐了起來，“謝芳憐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勉強也算我的家人。你要竊取他什么秘密不關(guān)我的事，但是你要取他性命，我便奉陪到底了。”
“你不怕我殺你？”
夏婠將瓶子放在桌面上，“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雖然這原本就可能是你設(shè)計的一出戲，但我也信你不會傷及無辜。捫心自問，我對你不是很差?！?/p>
長歡問自己，如果能早早遇見她，自己會不會不一樣呢？
“你對自己很狠，被王二折了幾根手指，為了套住我，自己又折了自己的手指?！彼刈邅?，“雖然你也渴望過上普通人家的生活，但是你眼底的恐懼不斷驅(qū)使你去做他人的走狗?！?/p>
一字一句，她離他越來越近，一字一句，扎在他的心上。
“天啟上京有一小官戶海家，因公子美麗，招惹了不少的麻煩，再加上皇權(quán)爭斗，海家卷進(jìn)風(fēng)波里，在上位者看來，海家能為權(quán)謀成就，根本不算犧牲。”
長歡握緊了拳頭，被夏婠一把握住，“我想這里有能救你的人。”
他眼中含淚，“若是能在之前遇見姑娘就好了?！?/p>
“謝芳憐為人還算可信。若你本無辜，同他說，你有什么把柄在別人手中，他會放過你?！?/p>
“不過是不同立場的政治者罷了?！?/p>
她離他很近，長歡輕笑，“姑娘你今天下午說的可是真心話？”
夏婠點頭。
“是知道了長歡這些密事，可憐長歡罷？哪怕對長歡沒有男女之情？”長歡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夏婠搖頭。
長歡雙膝跪下，抱拳對著夏婠，“長歡家中有老母和一個十歲的妹妹，被壓在長公主謝媖手下，為了救下老母和妹妹，我委身于她，她把我做玩物，玩膩了，為了泄憤，讓我來做這么一件完不成的任務(wù)，謀取九王爺?shù)那閳?，破壞他手中的黃金交易，并刺殺九王爺。”長歡背著她，取出一枚藥丸，“長歡的母親和妹妹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只有長歡死了，長公主泄憤了?！彼幫鑴偟阶爝?，卻被夏婠一腳踢開，“你是我贖買出來的，我允許你死了么？”
話音剛落，大門砰的一聲被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