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
這是沈幽恢復(fù)意識后的第一個感知。不是顏色,而是觸感——一種被徹底剝離了塵世喧囂、浸泡在絕對寂靜與無菌消毒水氣味中的、滲透骨髓的冷白。
他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過了好幾秒才艱難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弧形的、散發(fā)著柔和乳白色微光的天花板,材質(zhì)非金非石,光滑得沒有一絲接縫。
空氣異常潔凈,帶著過濾系統(tǒng)特有的微弱氣流聲,反而襯得這空間更加死寂。
他躺在一張寬大、符合人體工學(xué)的醫(yī)療床上,身上連接著幾根細(xì)如發(fā)絲的透明管線,延伸進床體內(nèi)部。
被子輕薄卻異常保暖,緊貼身體的布料觸感陌生而高級。這里不是他待過的私人醫(yī)院觀察室。
記憶如同破碎的潮水,帶著血腥與冰冷的雨聲洶涌回卷;博古軒的慘烈、林教授倒下的身影、收音機里陳默絕望的嘶嚎、青石巷女人戛然而止的尖叫、懸浮的黑方塊、滴落的暗紅血食、
以及…
那個如鬼魅般出現(xiàn)、用奇異晶體短刃終結(jié)一切、自稱“守秘人”的冰冷女人。
“鑰匙…”
沈幽無聲地翕動嘴唇,喉嚨干澀發(fā)痛。這個詞像一枚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自己…就是一把鑰匙?通往何處?開啟什么?與那場吞噬了小影的大火,與火焰中那個扭曲的鳥爪符號袍角,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
一股熟悉的、帶著灼燒感的恐慌開始在心口蔓延,那是PTSD的陰影。
他猛地閉上眼,試圖壓下翻騰的記憶碎片——濃煙、火光、小影撕心裂肺的哭喊:“哥哥!救我!后面…后面有東西抓我!”
還有那只從火焰中伸出的、焦黑枯槁、指甲尖銳如鳥爪的手,抓向小影纖細(xì)的腳踝…
“呃…”
他悶哼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下柔軟的床單,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
就在這時,病房內(nèi)唯一一扇門——同樣光滑無縫的白色合金門——無聲地向一側(cè)滑開。
沒有腳步聲,但沈幽立刻感覺到一種被注視的、冰冷的壓力。
那個女人走了進來。
她換下了那身濕漉漉的沖鋒衣,穿著一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制服,材質(zhì)挺括,沒有任何標(biāo)識,只有領(lǐng)口和袖口處隱約可見的銀色細(xì)密紋路,仿佛電路板。
濕漉的短發(fā)已經(jīng)干透,一絲不茍地向后梳攏,露出飽滿而略顯冷硬的前額和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
她的臉色依舊是缺乏血色的蒼白,嘴唇緊抿,不帶任何情緒。
她手中托著一個銀灰色的金屬托盤,上面放著一支裝有淡藍色液體的注射器、幾粒膠囊、一小杯清水,還有一個沈幽眼熟的、裝著星隕砂碎片的透明證物袋。
“醒了,”
她的聲音平淡無波,如同AI合成的語音。她走到床邊,將托盤放在床頭一個同樣光滑、嵌在墻壁里的懸浮平臺上。
“感覺如何?”
沈幽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盯著她,試圖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可供解讀的信息。
“這是哪里?”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守秘人’第七號醫(yī)療觀察站?!迸嘶卮鸬酶纱嗬?,沒有絲毫隱瞞或修飾的意思,“安全屋。
物理隔絕,電磁屏蔽、弱靈場干擾全功率運行,‘遺骸之手’暫時找不到這里。”
她拿起注射器,動作精準(zhǔn)而迅速,幾乎沒有給沈幽反應(yīng)的時間,冰涼的針尖就刺入了他手臂內(nèi)側(cè)的靜脈。淡藍色的液體被緩緩?fù)迫搿?/p>
“神經(jīng)穩(wěn)定劑,緩解靈能反噬和精神創(chuàng)傷引發(fā)的軀體化癥狀?!?/p>
她解釋,同時拿起膠囊和水杯,“內(nèi)傷修復(fù)輔助劑,加速臟器組織愈合。
你的身體被怨念沖擊波反復(fù)震蕩,多處毛細(xì)血管破裂、肝臟和脾臟邊緣有輕微滲血,肺部也有挫傷?!?/p>
沈幽順從地吞下藥片。微涼的藥液和膠囊順著食道滑下,帶來一絲奇異的舒緩感,胸腔深處的悶痛似乎真的減輕了些許,但他心中的疑團并未消散!
“林教授…”他急切地問。
“情況穩(wěn)定,污染清除進入第二階段,風(fēng)險降低至可控范圍,但需要深度靜養(yǎng),至少四周內(nèi)無法接觸任何靈能相關(guān)事務(wù)?!?/p>
女人的回答依舊簡潔,不帶任何安慰色彩,“他的研究資料和部分非核心‘收藏’,已由我方封存,核心敏感物品,按協(xié)議轉(zhuǎn)移至更高保密級別設(shè)施?!?/p>
沈幽松了口氣,但隨即一股更深的無力感涌上,林教授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盟友,如今也倒下了。
女人的目光落回那個證物袋,指尖在光滑的金屬托盤邊緣輕輕敲擊了一下,發(fā)出輕微的“嗒”聲!
“關(guān)于這個,”
她拿起證物袋,對著病房內(nèi)柔和的光線晃了晃。
那枚指甲蓋大小的星隕砂碎片,在光線下閃爍著污穢的、冰冷的銀光,“初步分析結(jié)果出來了!”
她調(diào)出腕部一個極薄的、類似手環(huán)的裝置,一道幽藍色的光屏投射在空氣中。
屏幕上快速滾動著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流、能量頻譜圖和分子結(jié)構(gòu)模型,大部分沈幽根本看不懂,只有幾張被高亮標(biāo)注的圖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張是放大了無數(shù)倍的星隕砂碎片表面,布滿了極其微小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扭曲符文,與銅鏡鏡框上、八音盒內(nèi)部發(fā)現(xiàn)的符號有著驚人的相似性!
另一張,是碎片內(nèi)部捕捉到的、極其微弱的一段能量波動記錄圖譜。
圖譜的波形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仿佛心跳般的脈沖,其頻率和特征,與沈幽在“靈觸”狀態(tài)下感知到的怨念波動核心頻率,有著高度重合!
“結(jié)論一,”
女人冰冷的聲音響起,“這種星隕砂,并非天然礦物,它是一種經(jīng)過特殊‘凋琢’的載體。
其內(nèi)部天然形成的微觀結(jié)構(gòu),在特定條件下,會自發(fā)形成類似‘接收’和‘放大’怨念能量的‘符文陣列’,‘遺骸之手’利用的,正是這種特性?!?/p>
她的指尖劃過最后一張圖譜。“結(jié)論二,也是更關(guān)鍵的,這種星隕砂,對你自身的‘靈觸’能力,存在某種…共振效應(yīng)?;蛘哒f,親和性?!?/p>
沈幽的心臟猛地一跳!親和性?!
“在博古軒,當(dāng)你接觸銅鏡,引動三兇共鳴時,你自身的靈能波動峰值,與這塊碎片記錄的‘音核’核心波動!
以及我們后來從青石巷現(xiàn)場捕捉到的微弱怨念殘留波動,在特定頻段出現(xiàn)了顯著的同頻增幅現(xiàn)象?!?/p>
女人銳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直視沈幽驚疑不定的眼睛,
“這意味著什么,沈幽?”
沈幽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想起了接觸銅鏡時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被拖入死亡幻境的無力感,想起了收音機爆發(fā)時腦海中億萬亡魂的尖嘯…每一次,他的感知都被強行放大、扭曲,痛苦不堪。
難道…難道這種痛苦,不僅僅是因為兇物的怨念,還因為這該死的星隕砂在與他自身的能力產(chǎn)生共鳴?!
“這意味著,”
女人替他回答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你的‘靈觸’,在本質(zhì)上,與‘遺骸之手’用于制造兇物、收集怨念的‘基石’材料,同源?!?/p>
同源?!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沈幽的腦海中轟然炸響!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僥幸!
他獲得能力的那個雨夜…那場大火…吞噬小影的火焰中那個帶著鳥爪符號的身影…星隕砂…兇物…怨念收集…鑰匙…
碎片,開始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拼湊!
難道…難道他的能力,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難道那場大火…妹妹的死…都是…都是某個龐大而邪惡計劃的一部分?!
而他,沈幽,不過是這個計劃中…一件被“制造”出來的工具?!
“不…不可能…”
沈幽的聲音顫抖,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和抗拒。他猛地?fù)u頭,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內(nèi)腑的傷勢,引發(fā)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你胡說!”
“情緒波動會加速星隕砂污染輻射對你身體的侵蝕。”
女人冷眼看著他痛苦地蜷縮,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只是陳述事實?!敖邮墁F(xiàn)實,是生存的第一步?!?/p>
她收起光屏,將證物袋放回托盤?!昂煤眯菹?。你的身體需要恢復(fù),你的精神屏障更需要重建。
這里很安全,但你的時間并不多?!彼D(zhuǎn)身走向門口,步伐穩(wěn)定而無聲。
“等等!”
沈幽掙扎著抬起頭,咳得眼角溢出淚水,“那個女人…青石巷那個女人…她叫什么名字?她…她最后…”
女人的腳步在門口頓住。她沒有回頭,背影在純白的病房里顯得異常冷硬。
“張雅;二十五歲,自由插畫師。”
她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依舊平淡,卻像一把冰冷的銼刀,在沈幽心上緩緩刮過,“獨居,社會關(guān)系簡單!
現(xiàn)場勘察顯示,她是在極度恐懼中被瞬間抽離了生命和靈魂,成為了‘怨念精粹’,
沒有痛苦,或者說,痛苦短暫到可以忽略——這是‘遺骸之手’追求效率的體現(xiàn)?!?/p>
門無聲地滑上,徹底隔絕了內(nèi)外。
“張雅…”
沈幽喃喃地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眼前卻仿佛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冰冷的雨夜,蜷縮在門后,聽著沉重的砸門聲,發(fā)出絕望的求救…然后一切歸于死寂。
只為了…成為修復(fù)一件兇器的“血食”!
強烈的自責(zé)、憤怒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悲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他頹然倒回枕頭上,瞪大著空洞的雙眼,望著那片散發(fā)著柔和微光的、冰冷的、無菌的白色天花板。
安全?在這片象征著絕對隔離的白色囚籠里,他感受到的只有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寒冷。
接下來的幾天,如同在粘稠的膠水中緩慢爬行。
病房里沒有窗戶,無法感知晝夜。只有柔和的、模擬自然光變化的照明系統(tǒng),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一日三餐和藥物會由面無表情、動作精準(zhǔn)如同機器的護士準(zhǔn)時送來,通過墻壁上一個隱蔽的傳遞口遞入,全程沒有任何交流。
沈幽的身體在高效藥物和精密的維生設(shè)備輔助下,以驚人的速度恢復(fù)著。
胸口的悶痛逐漸消失,手上的割傷和肩后的抓痕結(jié)痂脫落,留下粉嫩的新肉。但精神上的疲憊和創(chuàng)傷,卻如同附骨之疽,盤踞不去。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每一次陷入睡眠,那些被強行壓制的記憶碎片便會變本加厲地反撲。
夢境光怪陸離,破碎而痛苦。
有時是漫天的大火,灼熱的空氣炙烤著肺葉,小影的哭喊聲在濃煙中扭曲變形:“哥哥…后面…有東西…鳥爪…好冷…”
有時是冰冷的石牢,沉重的枷鎖,身后拖曳的刀鋒和那聲宣判死亡的“時辰到了”,但受刑者的臉,卻變成了他自己!
有時又是青石巷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板,沉重的砸門聲如同擂鼓,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背對著他,徒勞地用身體抵著門,發(fā)出無聲的尖叫,然后門板轟然碎裂!
一只完全由灰黑色噪點和暗紅血光構(gòu)成的巨手伸了進來,瞬間將她攫取、捏碎、吸收…化為滴落的暗紅液體…
每一次驚醒,他都渾身冷汗淋漓,心臟狂跳不止,仿佛剛從溺斃的邊緣掙扎回來。
床頭柜上那枚裝在證物袋里的星隕砂碎片,在模擬的晨光或暮色中,依舊閃爍著冰冷而誘人墮落的微光。
他嘗試調(diào)動微弱的“微光”視野去觀察這個病房。視野展開的瞬間,他“看”到了!
病房的墻壁、天花板、地板內(nèi)部,并非純粹的物理結(jié)構(gòu),而是嵌入了無數(shù)極其細(xì)微、流淌著淡金色能量的細(xì)密紋路!
這些紋路構(gòu)成了一張巨大、復(fù)雜而精密的網(wǎng)絡(luò),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呼吸,散發(fā)出一種堅韌、穩(wěn)固、帶著“秩序”意味的能量場!
正是這個能量場,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也壓制著病房內(nèi)任何試圖逸散的異常波動——
包括他自己無意識散逸的微弱靈能,以及床頭那枚星隕砂碎片散發(fā)出的污染輻射!
這是守秘人的技術(shù)?某種強大的防護法陣與現(xiàn)代科技的結(jié)合體?
同時,他也“看”到了自己。在他的身體內(nèi)部,尤其是大腦和心臟區(qū)域,殘留著一些稀薄的、如同黑色煙絮般的能量痕跡
——那是怨念沖擊和星隕砂輻射留下的“污漬”。而在他的精神核心深處,代表“靈觸”能力的光團
此刻卻顯得黯淡、紊亂,邊緣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布滿細(xì)密的裂痕,時不時不受控制地逸散出絲絲縷縷灰白色的、帶著痛苦氣息的精神絲線。
脆弱得像層紙…那個女人的評價精準(zhǔn)而殘酷。
除了昏睡和忍受噩夢的折磨,沈幽唯一能做的就是觀察和思考。他仔細(xì)檢查了自己的身體,除了幾處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并未發(fā)現(xiàn)其他異常。
但他總覺得,那個女人最后按在他肩胛骨下方舊疤位置的那一下,絕非無意。
那里…有什么特別嗎?他反復(fù)觸摸那塊月牙形的舊疤,觸感與周圍皮膚并無二致。
思考的焦點,最終還是回到了那個最核心的問題上:鑰匙。
“遺骸之手”在收集鑰匙。收集星隕砂這種材料鑰匙,收集陳默、張雅這樣的“祭品”鑰匙…而他沈幽,自身也是一把鑰匙。
守秘人救他,顯然不是為了發(fā)善心。他們想要什么?利用他去對抗“遺骸之手”?還是…他本身就是一件需要被“保管”或“研究”的“物品”?
那句“同源”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理智。他的能力,真的與那些制造了無數(shù)悲劇的兇物基石同出一轍?那場大火…難道真的不是意外?
混亂的思緒如同糾纏的藤蔓,越理越亂。疲憊感再次如潮水般襲來。
在又一次服下護士送來的、帶有強力鎮(zhèn)靜效果的藥物后,沈幽的意識沉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淵藪。
這一次的夢境,異?!扒逦?!
不再是破碎的片段,而是一個連貫的、壓抑的場景。
他站在一個極其空曠、穹頂高聳的巨大殿堂中央。地面是冰冷的、打磨光滑的黑色巨石,刻滿了扭曲而繁復(fù)的紋路,紋路的凹槽里流淌著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粘稠的光。
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陳腐的灰燼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淵的硫磺氣息。
殿堂的盡頭,是一個由無數(shù)慘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壇,
祭壇上方,懸浮著一個難以名狀的物體——它像是一團不斷扭曲、蠕動、變幻著形態(tài)的暗影,核心處卻透出一點極度凝練、極度污穢的暗金色光芒。
僅僅是遠遠地“看”著它,沈幽就感到靈魂都在顫栗,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攫住了他!
祭壇下方,黑壓壓地跪伏著無數(shù)身影。他們都穿著寬大的、帶著兜帽的黑色袍子,袍子的后背,用暗金色的絲線繡著一個巨大的、扭曲的鳥爪符號!
他們低著頭,身體因狂熱或恐懼而微微顫抖,口中吟誦著低沉、晦澀、充滿褻瀆意味的音節(jié),匯成一片令人心神震蕩的嗡鳴。
在祭壇的最高處,骸骨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他同樣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中,身形模糊不清,只有一只枯槁、皮膚如同風(fēng)干樹皮般的手露在外面。
那只手的手指異常修長,指甲尖銳彎曲,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暗金色。
此刻,那只手正緩緩抬起,隨著那只手的抬起,祭壇下方的人群吟誦聲陡然拔高,變得尖利而瘋狂!
祭壇上方那團扭曲的暗影猛地劇烈波動起來,核心的暗金光點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芒!
沈幽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傳來,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拖向那祭壇,拖向那暗影的核心!
就在他即將被吞噬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祭壇下方,跪在最前排的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微微抬起了頭,兜帽的陰影下,露出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沈幽絕不會認(rèn)錯的眼睛!
冰冷,銳利,深不見底,如同兩口吞噬光線的深井——正是那個守秘人女人的眼睛!
沈幽如遭雷擊!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他從夢境中拽了出來!
“呃啊!”
沈幽猛地從病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胸膛!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浸透了病號服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瀕死的魚,眼前金星亂冒。
夢境殘留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巨大的骸骨祭壇,扭曲的暗影核心,狂熱的黑袍人群,鳥爪符號,還有…祭壇前,那個抬起了頭,露出守秘人眼睛的身影!
混亂!極致的混亂和驚駭席卷了沈幽!
守秘人…和“遺骸之手”有關(guān)聯(lián)?!那個女人…是邪教的高層?!
那她救自己…是為什么?把自己當(dāng)成獻給那團恐怖暗影的祭品?!
這個念頭讓他遍體生寒!
“滴——滴——滴——”
刺耳的警報聲突然在死寂的病房內(nèi)尖銳響起!頭頂柔和的白光瞬間轉(zhuǎn)為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
沈幽悚然一驚,下意識地看向警報來源——是連接在他身上的生命體征監(jiān)測儀!
屏幕上的心電圖波形正劇烈地起伏波動,血壓和心率數(shù)值飆升到了危險閾值!
怎么回事?是因為剛才那個噩夢引發(fā)的劇烈情緒波動?
不!不對!
沈幽猛地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并非生理上的,而是源自“靈觸”能力深處的一種本能預(yù)警!
仿佛有極其陰冷、充滿惡意的視線穿透了病房的重重防護,牢牢地鎖定了他!
他猛地扭頭看向病房門口!
幾乎就在同時!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強酸腐蝕金屬的聲音驟然響起!
病房那扇光滑無縫、內(nèi)部嵌有淡金色能量網(wǎng)絡(luò)的白色合金門,門把手的位置,突然詭異地冒起了一縷縷帶著刺鼻腥甜味的黑煙!
堅硬的合金門板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迅速變得焦黑、軟化、向下凹陷!
一個清晰的、邊緣流淌著暗紅色粘稠液體的…掌印,正從門板的另一面,緩緩地“烙印”出來!
那掌印的輪廓扭曲怪異,五指細(xì)長尖銳,指甲的位置深深嵌入金屬,留下漆黑的孔洞,透著一股非人的邪異!
掌印的中心,還殘留著一個模糊的、仿佛用血液畫就的——扭曲鳥爪符號!
“遺骸之手”!
他們…找到這里了?!
沈幽渾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守秘人不是說這里是絕對安全的嗎?!
“砰!砰!砰!”
沉重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砸門聲,緊隨著腐蝕聲響起!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堅固的病房為之震顫!
門上那個焦黑的掌印隨之?dāng)U大、加深,暗紅的液體如同活物般在焦痕邊緣蠕動!
警報聲更加凄厲!紅光瘋狂閃爍,映照著沈幽毫無血色的臉。
怎么辦?!逃?這病房根本無處可逃!那個女人呢?守秘人的守衛(wèi)呢?!
就在沈幽絕望之際——
“滋——嗡!”
病房墻壁、天花板、地板內(nèi)部,那些流淌著淡金色能量的細(xì)密紋路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整個房間瞬間被渲染成一片神圣而肅穆的金色!一股強大、堅韌、帶著“驅(qū)逐”與“凈化”意味的能量場轟然爆發(fā)!
門上那個正在腐蝕擴大的焦黑掌印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嗤嗤”的劇烈灼燒聲!
暗紅的粘稠液體瞬間被蒸騰成腥臭的黑煙!那扭曲的鳥爪符號也迅速變得黯淡、模糊!
砸門聲戛然而止!門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充滿了怨毒和驚怒的嘶鳴,如同受傷的野獸,隨即是迅速遠去的、仿佛液體流淌般的粘膩聲響。
幾秒鐘后,墻壁內(nèi)部的金色光芒緩緩斂去,恢復(fù)了平靜流淌的狀態(tài)。警報聲也停了下來,閃爍的紅光熄滅,柔和的白色照明重新亮起。
病房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沈幽粗重如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
門上,留下了一個焦黑凹陷、邊緣參差不齊的恐怖掌印空洞,空洞周圍還殘留著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和血腥味。
空洞的邊緣,一點暗紅色的污漬,正緩緩地…順著光滑的門板向下流淌。
沈幽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流淌的暗紅污漬上,心臟狂跳。
結(jié)束了?不!那東西…只是暫時被逼退了!它…或者它們,還在外面!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滾下了床,踉蹌著撲到門邊。
他不敢觸碰那個恐怖的掌印空洞,只是透過那拳頭大小的破口,用一只眼睛,驚恐地向外窺視。
門外是一條同樣純白、光潔的走廊,空無一人。但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地面上…
一灘粘稠的、散發(fā)著濃重鐵銹腥味的暗紅色液體,正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光滑地板上。
液體的中央,浸泡著一張被折疊起來的、邊緣被燒焦的…紙條。
紙條被折疊著,看不清內(nèi)容。
沈幽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穿過門上的破洞,用指尖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觸碰了一下那張浸泡在血泊中的紙條。
沒有灼燒,沒有異樣。
他屏住呼吸,用兩根手指,極其緩慢地將那張濕滑粘膩的紙條從血泊中夾了出來,飛快地縮回手。
他背靠著冰冷的、帶著焦糊味的門板,劇烈地喘息著,如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搏斗。
他顫抖著,在病房內(nèi)柔和的白光下,緩緩展開了那張被暗紅血液浸透的紙條。
紙條上,只有一行用同樣暗紅色液體書寫的、歪歪扭扭、仿佛帶著無盡惡意的字跡:
‘鑰匙’…找到你了…下一個‘鎖孔’…在‘歸巢’…小影…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