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wèi)衙署的靜室內(nèi),裴衍噴出的那口混雜著冰碴與黑氣的污血,如同死亡的印章烙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身體軟倒下去,氣息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皮膚下瘋狂竄動的紫黃流光仿佛被瞬間抽干了活力,只余下一片死寂的青白。唯有后背那道傷口邊緣的琉璃化質(zhì)感,在昏暗燈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微光,證明著那兩股毀滅性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暫時蟄伏,等待最后的爆發(fā)。
“裴衍!”韋應(yīng)物厲喝,一步搶到榻前,手指搭上裴衍頸側(cè)。那脈搏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每一次跳動都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滯澀與冰寒?!搬t(yī)官!快!”
被緊急召來的老醫(yī)官連滾爬爬地?fù)溥^來,銀針再次刺下,卻如同扎進(jìn)了鐵石,針尾連一絲顫抖都無。他臉色煞白,頹然搖頭:“脈象已近……‘離魂’!陰煞蝕心,生機(jī)將絕!除非神仙……”
“沒有神仙!”隔壁傳來李濁嘶啞而癲狂的吼聲,他被兩個士兵用擔(dān)架抬了過來。胸口的焦黑掌印在黑氣繚繞下顯得更加猙獰,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卻亮得駭人,死死盯著氣息奄奄的裴衍和臉色鐵青的韋應(yīng)物。“是玄胎!它在抽取地脈,也在抽他體內(nèi)的‘引子’!裴錄事與那晶石共鳴過,他的命魂……就是玄胎最好的血食前菜!子時三刻將至……沒時間了!火!金!至陽至烈之物!布‘離火破煞陣’!快!把他抬到院子里!接引星光!或許……或許能斬斷一絲聯(lián)系,爭得片刻!”
離火破煞陣?韋應(yīng)物雖不通玄門,但“火”、“金”、“至陽至烈”這幾個詞卻聽得真切。他眼中厲芒一閃,再無半分猶豫?!罢兆?!把他抬到院中!取衙署武庫所有火油!強(qiáng)弩上弦,箭頭裹油布!所有鐵器——刀、矛、甲片,圍著他擺一圈!快!快!快!”
金吾衛(wèi)的士兵如同精密的戰(zhàn)爭機(jī)器般運轉(zhuǎn)起來。沉重的腳步踏碎死寂,鐵甲鏗鏘,火把的光影在墻壁上瘋狂跳躍。裴衍被小心地安置在衙署空曠的庭院中央,身下只鋪了一層薄席。冰冷的夜雨打在他毫無知覺的臉上,混合著冷汗滑落。士兵們將一壇壇刺鼻的火油傾倒在周圍干燥的石板地上,形成一片粘稠的、反光的黑色區(qū)域。鋒利的橫刀、長矛、甚至卸下的鐵甲片,被密密麻麻地插在火油圈外,寒光森森,構(gòu)成一道簡陋卻充滿肅殺之氣的金屬屏障。數(shù)十名強(qiáng)弩手攀上院墻和屋頂,弩箭上弦,浸透了火油的布條纏繞箭簇,引火的火折子緊緊攥在手中,箭頭無一例外,全部指向院中央那個瀕死的身影——不,是指向他身下那片被火油浸透的大地,以及大地深處那蠢蠢欲動的恐怖存在!
李濁被安置在廊下,由兩名士兵攙扶著勉強(qiáng)坐起。他咬破舌尖,混合著胸口的淤血,用顫抖的手指在虛空中急速勾畫著扭曲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詞,破碎的音節(jié)帶著古老而沉重的力量:“……離宮耀明,朱雀焚邪……金氣肅殺,破煞誅魔……以吾殘魂為引……開!” 最后一個“開”字如同裂帛,他猛地將一口血霧噴向裴衍的方向!血霧并未消散,反而在半空中凝成數(shù)點微弱的紅光,如同星辰般懸浮在裴衍身體上方,構(gòu)成一個簡陋的陣圖核心。
就在血霧成陣的剎那——
“轟隆——?。?!”
這一次的震動,不再是遠(yuǎn)方的悶響,而是近在咫尺的、撕裂大地般的咆哮!
整個金吾衛(wèi)衙署如同怒海中的扁舟,劇烈搖晃!屋瓦嘩啦啦墜落,梁柱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院中插在地上的刀矛叮當(dāng)作響,火油在地面的裂縫中汩汩流淌!所有人都站立不穩(wěn),驚駭?shù)赝蛘饎釉搭^——朱雀大街的方向!
一股肉眼可見的、粘稠如墨的黑氣,如同巨大的噴泉,從朱雀大街《萬國來朝圖》壁畫的凹陷處沖天而起!瞬間遮蔽了小半片夜空!那黑氣翻滾、扭曲,其中仿佛有無數(shù)痛苦掙扎的人臉在無聲尖嘯!壁畫上那些融化粘連的胡商、駱駝、珍寶圖案,在黑氣的裹挾下徹底“活”了過來,如同被剝下的人皮,在墨色的浪潮中瘋狂舞動!整面坊墻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巨大的裂縫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開,墻皮混合著彩繪碎屑簌簌剝落!
更為濃烈、令人作嘔的腐敗油脂氣味,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隨著黑氣彌漫開來,瞬間籠罩了附近的街坊!被金吾衛(wèi)攔在警戒線外的人群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踩踏,如同末日降臨!
“玄胎……它……它等不及了!它在強(qiáng)行破殼!”李濁目眥欲裂,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透支而變調(diào),“血食不夠……它在抽取……抽取地脈生氣……和……和所有生靈的精魄!死域……開始了!”
仿佛印證他的話語,那沖天黑氣猛地向四周擴(kuò)散!所過之處,靠近壁畫的幾名金吾衛(wèi)士兵首當(dāng)其沖!他們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口啃噬,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消融,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便化作幾具披著甲胄的枯骨,隨即連枯骨也寸寸碎裂,被黑氣徹底吞噬!只有幾縷微弱的白光(生魂)被黑氣貪婪地卷入核心!
“放箭??!”韋應(yīng)物站在衙署院中,雨水浸透了他的官袍,但他身形如標(biāo)槍般挺直,嘶吼聲壓過了一切混亂!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院中氣若游絲的裴衍,又猛地轉(zhuǎn)向朱雀大街那吞噬生命的黑氣核心!
“咻咻咻——!”
數(shù)十支點燃的火箭如同憤怒的火鴉,撕裂雨幕,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扎向壁畫凹陷處那片翻滾的黑氣核心!箭頭上的火油猛烈燃燒,試圖點燃那詭異的黑氣!
然而——
火焰沒入黑氣,如同泥牛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反而像是激怒了那恐怖的存在!黑氣翻滾更劇,一道粗大的、凝若實質(zhì)的黑氣觸手,如同來自九幽的魔龍,猛地從壁畫凹陷處探出,無視空間距離,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朝著金吾衛(wèi)衙署——確切地說,是朝著庭院中央瀕死的裴衍——狠狠噬來!觸手所過之處,空氣發(fā)出被腐蝕的“滋滋”聲,雨滴瞬間蒸發(fā)成慘白的霧氣!恐怖的吸力提前降臨,院中散落的碎石、折斷的兵器竟被凌空卷起,投向那深淵巨口!
“擋住它!”韋應(yīng)物拔刀怒吼,明知是螳臂當(dāng)車,卻率先迎著那遮天蔽日的黑氣觸手沖去!數(shù)名忠勇的金吾衛(wèi)士兵也咆哮著挺起長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所有人都以為裴衍必死無疑之際——
異變陡生!
庭院中央,一直昏迷不醒的裴衍,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并非痛苦,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抗拒與共鳴!他后背那道琉璃化的傷口,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暗紫色幽光!這幽光并非溫暖,反而帶著一種比黑氣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冰冷與威嚴(yán)!它瞬間沖破了李濁那簡陋的離火血陣,形成一道薄薄的、卻堅韌無比的紫色光膜,將裴衍全身籠罩!
“嗡——!”
那足以吞噬士兵血肉精魂的黑氣觸手,狠狠撞在紫色光膜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黑氣觸手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之墻,狂暴的勢頭戛然而止!觸手前端與紫色光膜接觸的地方,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嗤嗤”聲,如同滾油潑雪!濃郁的黑氣竟被那薄薄的紫光反向侵蝕、消融!
一個宏大、冰冷、帶著一絲意外與慍怒的意志,直接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響:
“同源……抗拒……螻蟻……安敢?!”
是玄胎!它感受到了裴衍體內(nèi)那源自玄陰魄晶核心的同源之力!但這股力量非但沒有被它吞噬,反而在裴衍瀕死的意志下,本能地形成了抗拒的屏障!
“呃啊啊啊——!”裴衍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瞳孔深處,不再是人類的眼白和瞳仁,而是燃燒著兩簇暗紫色的火焰!與那壁畫深處曾驚鴻一瞥的巨瞳如出一轍!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與一種蠻荒的桀驁!隨著這聲咆哮,他后背傷口處的紫光暴漲,竟隱隱形成一只微縮的、燃燒著紫焰的豎瞳虛影,與那巨大的黑氣觸手隔空對峙!
吞噬與反吞噬!控制與反控制!
裴衍的身體成了兩種同源卻敵對意志的慘烈戰(zhàn)場!紫色的光膜與黑色的觸手在方寸之地激烈交鋒、相互湮滅!裴衍的身體如同破碎的瓷娃娃,在巨大的能量撕扯下不斷崩裂出細(xì)小的傷口,鮮血混合著絲絲黑氣和紫芒滲出,又被雨水沖刷!他的意識在無邊的痛苦和兩個恐怖意志的撕扯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湮滅!
“就是現(xiàn)在!火!金!至陽之氣!沖擊黑氣本體!助他!”李濁咳著血,嘶聲力竭地指向壁畫方向!裴衍體內(nèi)爆發(fā)的異變,意外地牽制住了玄胎最強(qiáng)大的一股力量,并引發(fā)了同源力量的內(nèi)耗!這是千載難逢的、稍縱即逝的機(jī)會!
韋應(yīng)物瞬間明白了李濁的意思!裴衍在用生命和靈魂為他們爭取時間!“目標(biāo)!黑氣根源!放箭!火油罐!投!”他刀鋒直指朱雀大街壁畫!
第二輪、第三輪火箭更加密集地射向壁畫!同時,數(shù)名臂力驚人的金吾衛(wèi)士兵,奮力將點燃的整罐火油,狠狠砸向那翻滾的黑氣核心和已經(jīng)裂縫遍布的坊墻!
“轟!轟!轟!”
這一次,火焰終于沒有完全被吞噬!火油罐在坊墻上猛烈炸開!熊熊烈火混合著礦物顏料燃燒產(chǎn)生的各色毒煙,瞬間將壁畫凹陷處和周圍翻滾的黑氣包裹!空氣中彌漫開刺鼻的焦糊味和顏料燃燒的怪味!
火焰似乎真的對那黑氣產(chǎn)生了某種克制!黑氣的翻滾明顯一滯,擴(kuò)散的速度減緩,那條與裴衍僵持的巨大觸手也劇烈震顫起來,黑氣明顯變得稀薄了一些!玄胎發(fā)出更加憤怒和痛苦的無聲嘶鳴!
“有效!繼續(xù)!”韋應(yīng)物精神一振!
然而,這短暫的壓制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十息!
壁畫深處,那被火焰灼燒的凹陷中心,一點比黑暗更深邃、比紫芒更幽暗的暗紫色核心驟然亮起!如同沉睡的魔神睜開了眼睛!一股更加恐怖的吸力爆發(fā)!漫天燃燒的火焰、升騰的毒煙,甚至地上流淌燃燒的火油,如同百川歸海,被強(qiáng)行拉扯、吞噬進(jìn)那小小的紫色光點之中!火焰和黑氣在光點周圍形成一個巨大的、逆向旋轉(zhuǎn)的漩渦!
吞噬了火焰能量的紫色光點猛地膨脹!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只有手臂粗細(xì)的暗紫色光束,無聲無息地從漩渦中心射出!不再是吞噬,而是純粹的、毀滅性的湮滅!目標(biāo)直指——正在勉力維持離火血陣、氣息奄奄的李濁!
“道長小心!”韋應(yīng)物肝膽俱裂!李濁是此刻唯一通曉玄門克制之法的人!他若身死,萬事皆休!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光束的速度超越了凡人反應(yīng)的極限!
就在這必殺一擊即將吞噬李濁的剎那——
“?!?!”
一聲清越悠揚、如同鳳鳴九天般的金玉交擊之音,突兀地響徹戰(zhàn)場!
一道身影快如鬼魅,帶著濃郁的異域香料氣息和風(fēng)塵仆仆的疲憊,猛地從衙署側(cè)面的高墻上飛掠而下,擋在了李濁身前!正是安拂姌!
她渾身濕透,發(fā)髻散亂,臉上還帶著擦傷,但琥珀色的眸子卻燃燒著不顧一切的決絕!她的手中,高高舉起一個一尺見方、布滿古老楔形文字和銜尾蛇浮雕的青銅匣子——“禁忌之匣”!那道毀滅性的暗紫色光束,不偏不倚,正正轟擊在青銅匣子表面!
沒有爆炸,沒有能量的宣泄。
青銅匣子表面那些古老神秘的楔形文字和銜尾蛇浮雕,驟然亮起刺目的血紅色光芒!仿佛沉睡的封印被強(qiáng)行激活!一個復(fù)雜、扭曲、帶著無盡怨念與禁錮之力的血色符文虛影在匣子前方瞬間浮現(xiàn)!
“滋啦——!”
暗紫色的毀滅光束與血色的禁錮符文狠狠撞在一起!
無聲的湮滅發(fā)生了!兩種性質(zhì)截然相反、卻同樣恐怖的能量相互抵消、相互磨滅!刺目的光芒讓所有人都短暫失明!狂暴的能量亂流將安拂姌狠狠掀飛出去,她噴出一口鮮血,青銅匣子脫手飛出,在地上翻滾,表面的紅光急速黯淡下去,但終究……擋住了這必殺一擊!
“巴哈爾……老爹……”安拂姌艱難地抬頭,看向高墻。一個佝僂的身影(巴哈爾老畫師)被一名金吾衛(wèi)士兵背著,剛剛攀上墻頭,顯然是她拼死帶回來的。老畫師看著那翻滾的青銅匣子和遠(yuǎn)處地獄般的壁畫,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玄胎的兩次攻擊被意外阻撓(裴衍的共鳴抵抗和禁忌之匣的封印阻擋),似乎消耗巨大,也徹底激怒了它。壁畫凹陷處的黑氣漩渦旋轉(zhuǎn)速度驟然加快,核心的紫芒明滅不定,一股毀天滅地的能量正在瘋狂匯聚!整個朱雀大街的地面開始如同波浪般起伏!更多的建筑在倒塌!被吞噬精魂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子時三刻的死亡時刻,真正降臨!
“不……不能讓它完成匯聚!”李濁看著那瘋狂匯聚的能量,眼中閃過最后一絲瘋狂與明悟,他猛地看向被紫色光膜籠罩、與玄胎意志艱難抗衡的裴衍,又看向地上光芒黯淡的青銅匣子,嘶吼道:“裴錄事!匣子!用你的血……潑向匣子!用你和晶石共鳴過的血……激活它!把它……扔進(jìn)那漩渦中心!那是……唯一的‘鎖’!快?。 ?/p>
用血激活禁忌之匣?扔進(jìn)玄胎漩渦?
韋應(yīng)物瞬間明白了這玉石俱焚的戰(zhàn)術(shù)!他沒有任何猶豫,猛地?fù)湎虻厣戏瓭L的青銅匣子!
與此同時,裴衍似乎也聽到了李濁的嘶吼。他眼中燃燒的紫焰劇烈波動,與玄胎意志的抗衡出現(xiàn)了瞬間的空隙!籠罩他的紫色光膜驟然黯淡!那巨大的黑氣觸手趁機(jī)猛地壓下!
“噗!”裴衍再次噴出大口鮮血,其中混雜著濃郁的紫黑色晶芒!他的意識在劇痛和兩個意志的撕扯下,捕捉到了那個翻滾的青銅匣子!求生的本能和摧毀這恐怖源頭的決絕,在這一刻壓倒了一切!
就在韋應(yīng)物即將抓住青銅匣子的瞬間,裴衍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力,強(qiáng)行抬起手臂,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胸口!
“噗——!”一大股滾燙的、蘊含著絲絲暗紫色光點的鮮血,如同血箭般飆射而出,精準(zhǔn)地潑灑在青銅匣子之上!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沾染了裴衍鮮血的青銅匣子,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妖異刺目的血紫混合光芒!匣子劇烈震顫,發(fā)出尖銳的嗡鳴!表面的銜尾蛇浮雕仿佛活了過來,瘋狂游動!一股比玄胎意志更加古老、更加邪異、充滿了無盡怨念與禁錮力量的恐怖氣息,轟然爆發(fā)!仿佛匣中封印的萬古兇靈被這同源之血短暫喚醒!
“給我!!”韋應(yīng)物強(qiáng)忍著那邪異氣息帶來的靈魂戰(zhàn)栗,一把抓起滾燙的青銅匣子!入手沉重如山,冰寒刺骨,卻又灼熱如火!
“啊——!”韋應(yīng)物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全身肌肉賁張,用盡畢生力氣,將手中這如同小型太陽般的血紫光球,朝著朱雀大街壁畫凹陷處那瘋狂旋轉(zhuǎn)、匯聚著毀滅能量的黑紫色漩渦中心,狠狠投擲過去!這一擲,蘊含了他所有的憤怒、決絕與身為大唐軍人的不屈意志!
青銅匣子化作一道血紫色的流星,撕裂翻滾的黑氣,無視空間的阻隔,精準(zhǔn)無比地射入那漩渦的最核心——那一點暗紫色的光點之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緊接著——
“嗡……咔……咔嚓……”
一種超越了聽覺極限、直接作用于靈魂層面的碎裂聲,從壁畫深處傳來!
那瘋狂旋轉(zhuǎn)的黑紫色漩渦猛地一滯!
核心處那一點暗紫色的光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震蕩!血紫色的光芒與暗紫色的光芒瘋狂交織、撕咬、湮滅!
青銅匣子表面的血色符文和銜尾蛇虛影膨脹到極致,然后——轟然破碎!無數(shù)尖銳的、飽含怨毒與不甘的靈魂尖嘯從破碎的符文中迸發(fā)出來,形成肉眼可見的慘白色音波,狠狠沖擊著玄胎核心!
“不——!?。 币粋€充滿了難以置信與狂怒的宏大意志響徹天地!
壁畫凹陷處,那巨大的黑氣觸手瞬間崩解!沖天而起的黑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劇烈地收縮、坍塌!整面坊墻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哀鳴,在無數(shù)人驚駭?shù)哪抗庵校Z然倒塌!煙塵混合著殘余的黑氣沖天而起!
漩渦中心,那一點暗紫色的光點并未消失,只是光芒變得極其黯淡,仿佛風(fēng)中殘燭。它不甘地閃爍了幾下,如同受傷的野獸發(fā)出最后的低吼,猛地向下沉去,徹底沒入崩塌的廢墟和翻涌的地脈之中,消失不見。
那股籠罩整個朱雀大街、令人窒息的恐怖吸力和精魂剝離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彌漫的腐敗油脂氣味和血腥味也淡化了許多。只剩下熊熊燃燒的火焰、倒塌的坊墻、遍地的狼藉,以及劫后余生、呆若木雞的人們。
雨,不知何時停了。
子時三刻已過。
死域,終究沒有完全降臨。但朱雀大街,已然面目全非,如同被巨獸蹂躪過的傷痕。
“噗通!”韋應(yīng)物力竭跪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手臂因過度用力而不停顫抖。
安拂姌掙扎著爬起,踉蹌著沖向院中。
庭院中央,裴衍身上的紫色光膜早已消失。他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泥濘中,后背那琉璃化的傷口黯淡無光,皮膚下的紫黃流光也消失不見,只剩下觸目驚心的青白和死寂。他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李濁癱倒在廊下,胸口的道傷黑氣彌漫,已然昏迷,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安拂姌撲到裴衍身邊,顫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息。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息拂過指尖。
他還活著!
但體內(nèi)那兩股毀滅性的煞氣,還有那強(qiáng)行激發(fā)晶石同源之力帶來的反噬,已將他徹底推向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快!救人!”安拂姌帶著哭腔嘶喊。
幸存的醫(yī)官和士兵手忙腳亂地沖了過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停在了金吾衛(wèi)衙署大門外。一個尖細(xì)、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穿透了尚未散盡的煙塵和混亂,清晰地傳了進(jìn)來:
“高將軍鈞令!金吾衛(wèi)曹參軍韋應(yīng)物,即刻移交‘玄陰魄晶’、妖人魯平之相關(guān)案犯及一應(yīng)證物!朱雀街妖異禍亂一案,由內(nèi)侍省與大理寺……接管查辦!”
韋應(yīng)物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大門方向。煙塵中,隱約可見一隊身著宮廷禁衛(wèi)服飾、氣息陰冷的騎士,簇?fù)碇幻殖址鲏m、面白無須的紫袍宦官。
高力士的人……終究還是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巧”!
看著眼前重傷瀕死的裴衍、昏迷的李濁、倒塌的朱雀街、死傷慘重的部下,還有那剛剛沉入地底、不知何時會卷土重來的恐怖玄胎……韋應(yīng)物緩緩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知道,一場比對抗玄胎更加兇險、更加復(fù)雜的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