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惠妃毫無緣由的斥責,徐嘉樂心中滿是嘲諷,為自己昔日里的眼瞎。
現(xiàn)下的場合中,徐嘉樂唯一不能表現(xiàn)出的,便是不合時宜的張揚。
當今陛下不是什么好相處的帝王,即使徐家與陛下有微末香火情,可徐氏若敢以此相挾,要陛下為自己主持公道……
那徐嘉樂必死無疑。
然而,此時徐嘉樂若是一言不發(fā),如泥塑木偶,任憑惠妃栽贓胡言。
那徐嘉樂也不用想著脫離家族為自己復仇了,直接收拾收拾去見閻羅王得了。
左右都是死路。
因此,徐嘉樂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她跪在立政殿冰涼的地磚上,寒意刺骨,徐嘉樂的姿態(tài)依舊溫順,言語恭謹:“還望娘娘明鑒,民女蒲柳之姿,若能侍奉殿下,是民女榮幸。”多余的話是一句也沒有。
言多必失。
“如今當著陛下的面,你還敢媚上!侍君不忠,侍夫不貞,就該杖斃!”惠妃倒是抓住了把柄似的,先一步斥責道,當即想把徐嘉樂的罪名按死。
眼見著都鬧到皇帝跟前了,又有個皇太子在,惠妃根本沒想繼續(xù)留著和徐家的婚事。
只要能把兒子洗白,徐氏女死了便死了。
可惠妃實在太著急了,她甚至忘記了,景寧帝和蕭皇后,甚至于皇太子,都坐在殿中呢。
如此自作聰明……
徐嘉樂未曾辯駁。
聽了惠妃與徐嘉樂這一來一回沒營養(yǎng)的廢話,景寧帝此刻才是真正把目光投向了徐嘉樂:“徐氏?!?/p>
徐嘉樂緩緩叩首:“民女在。”
“你與老三有婚約,”她聽到上首的圣明天子仿佛嘆了口氣似的,語氣頗有些無奈,“如今朕的皇太子看上了你,你意欲擇誰為夫啊?”
徐嘉樂只覺得寒意乍然沖上天靈蓋,冷汗覆蓋脊背。
不論是三皇子,還是太子,都是皇帝的兒子。
她不過一個下臣之女,有什么資格對皇子挑挑揀揀?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徐嘉樂連頭都不敢抬起半分,再次叩首,恭順萬分:“陛下明鑒,民女身份卑微,有幸得皇家恩寵,已是得天之幸。”
“民女萬不敢有何妄念?!?/p>
景寧帝卻是笑了起來,聲音仿佛也溫和了許多:“不必拘謹,抬起頭來回話?!?/p>
徐嘉樂抬起臉,神色畢恭畢敬,依舊只敢將目光落在景寧帝的靴子上
她聽到,景寧帝的語調(diào)依然和緩,像是已然松動了似的:“朕想知道,你今日于長公主府上與老三起爭執(zhí),知不知道,皇太子就在旁看著呢?”
那雙比獸王還要威嚴的眼眸,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審視著徐嘉樂。
徐嘉樂的心口猛跳一瞬。
她早知道自己不聰明,也沒想過能有什么萬全之法,與皇家的婚約,是臣下的榮耀,若想擺脫,唯一的法子便是……她死。
徐嘉樂不想死,更不愿意死得如同前世那般憋屈萬分。
即使在公主府中鬧那一場,徐嘉樂所想,也只是將蘇錦月和三皇子的事情擺在明面上。之后如何遮掩丑聞,足以讓長寧侯府和三皇子頭疼些時日,如此也能讓徐嘉樂再找尋新的時機……死遁。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在這樁婚事中全身而退。
可皇太子的出現(xiàn),讓徐嘉樂窺見了一條全新的、亦布滿荊棘的路徑。
況且,皇太子已然表露了對她的興味,縱使徐嘉樂從未想過高攀東宮,也不能出言拒絕。
天家之子,君無戲言。
腦海中閃過先前皇太子肆意的模樣,徐嘉樂深吸了一口氣,心底克制住想爭辯的欲望,微微閉上眼,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表面。
“陛下明鑒,民女當真不曾窺探皇太子殿下行蹤。”
景寧帝擺了擺頭,身邊的內(nèi)侍監(jiān)便湊到他跟前,將長公主府中發(fā)生的一應事情從頭到來。
著重講了和場下諸人有關的——
長寧侯府諸人行徑,鄭氏的包括徐嘉瑾使人去蒙騙公孫靜怡,又有韋氏冒犯皇太子,最后才是徐嘉樂和三皇子蘇錦月的爭執(zhí),還有皇太子的一應言行。
趙德力的聲音不大,奈何此時殿中無人敢鬧出聲響,便顯得寂靜萬分。
而跪在下首的一行人,除了最開始被皇太子拖著一起進宮的當事人,還有長寧侯夫婦,公孫靜怡的父親。
如今聽了其中經(jīng)過,最為膽寒恐慌的,卻是徐嘉瑾。
他先是哄騙未婚妻,又指使人冒犯皇太子,最后還參與了三皇子與皇太子爭女人的局面里!
他不完誰完?
越聽周遭的呼吸聲,徐嘉瑾感覺自己渾身都在抖。
可陛下未曾傳喚,誰也不敢開口。
景寧帝聽著聽著,倒是饒有興致地笑出聲,轉(zhuǎn)頭問皇太子:“阿縉,你把人丟給溧陽,朕還當你急著回宮呢!”人丟就丟了,諒溧陽不敢敷衍周縉,定會細細查清其中緣由。
偏偏周縉還跑去看溧陽斷案,能有什么好看的?
能比回宮陪他這個父皇吃飯更重要嗎?
先前殿內(nèi)寒意十足,諸人鴉雀無聲,周縉仿佛毫無感覺似的。隨手把核桃丟一旁,他笑了起來,沖景寧帝眨眨眼:“父皇,兒子難得出宮玩樂,還沒半天呢,你又想我啦?”
“哎呀,我也后悔去了,姑母說得樂舞沒看見,還遇見這些……”周縉揚了揚下巴,懶散地撐著桌案,眸光隨意地掃過他們,“亂糟糟的,好吵?!?/p>
“也就徐氏瞧著有點意思?!?/p>
“都不如和父皇去釣魚好玩兒?!?/p>
被好大兒哄得高興,景寧帝的嚴肅表情微微松動,順著他的目光下落,將徐嘉樂還保持著行大禮的模樣看在眼底。
瞧著倒是個恭謹?shù)男宰?,難得兒子喜歡……景寧帝心中已有了決斷。
“釣魚過幾日再言?!?/p>
“你既中意徐氏,便叫欽天監(jiān)擇個日子,抬她入東宮罷了?!边@便是叫徐嘉樂為東宮妾的意思了。
周縉卻膽大包天地繼續(xù)道:“父皇,許都許了,叫她做正妃也使得?!?/p>
“你當真想許她為儲妃?”景寧帝皺了眉。倒不是徐嘉樂的家世不夠資格,只她先前與三皇子訂過婚約,再做東宮儲妃,難免有兄弟爭妻的輿言。
周縉滿不在乎:“我是父皇的太子,誰敢背地里胡言亂語。”
“父皇圣旨下達,他們只會知曉徐氏是我的正妃?!敝劣谛旒螛废惹笆欠裼羞^未婚夫?
無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