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紹張了張嘴，心底涌起難言的尷尬，一半是為了自己，另一半也是因著大哥睜眼說瞎話，比當(dāng)初說李敢被鹿頂死的劉家人還胡來。
他懷里，之前瑟縮著不敢動彈的蘇錦月，恰到好處地嚶嚀一聲，柔弱無骨地依著周紹站好，恰如弱柳扶風(fēng)一般，裊裊娜娜地沖著周縉行禮。
“見過皇太子殿下，民女蘇錦月……”
目光掃過周紹敢怒不敢言的臉，眼風(fēng)不曾給蘇錦月丁點，周紹冷哼一聲，眉心皺起淺淺地痕跡：“太吵了。”
“嗚……”蘇錦月沒能再說出一個字。
兩個內(nèi)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瞬間堵住了蘇錦月的嘴，也順便制住了她綿軟欲倒的身子。
看著眼前自作聰明的一幫子蠢貨，周縉的耐心已然耗盡。
他單手拽著徐嘉樂的手腕，自顧自地大踏步往外走，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蘇文，把老三他們帶上?！?/p>
“隨孤同去太極宮?！?/p>
一刻鐘后，除卻已然被宣召入內(nèi)的皇太子殿下，徐氏兄妹、三皇子、以及公孫靜怡，和長公主府上都等在了立政殿外。
等候著圣明天子對此番鬧劇的裁決。
三皇子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確保沒有人盯著自己，才更小聲地對徐嘉樂道：“徐氏，你要記得，你是我的未婚妻！”事實上，大乾立朝至今，夫妻和離實乃常事，而因著前些年的戰(zhàn)亂，朝廷風(fēng)向向來鼓勵寡婦再嫁。
徐嘉樂沒理他。
能有更好的高枝去攀，誰樂意容忍一頭畜生在身邊，還是隨時想讓自己去死的。
徐嘉樂只是不聰明，不是傻子。
況且……如今可是在太極宮中，一言一行皆有耳目，也就三皇子以為沒人看就保險，徐嘉樂沒打算與他們有半分言語。
瞧著徐嘉樂不言不語的呆愣模樣，周紹只覺怒氣上涌，臉漲得通紅。然而，對外再如何狂妄，周紹也知曉，立政殿前并非他可放肆的地方。
如何憋氣都得忍著。
徐嘉瑾更加不敢吱聲。
他只期盼著，陛下會看在徐氏的顏面上，容忍他今日對皇太子的冒犯。
此時徐嘉瑾的理智回籠，察覺自己先前當(dāng)面不敬，心中對徐嘉樂厭惡更深。
若不是徐嘉樂不知廉恥，他如何會惱怒失態(tài)！
心底里，徐嘉瑾更期盼著，徐嘉樂不知羞恥妄圖攀附東宮，能被陛下狠狠責(zé)罰！
…
“徐氏，抬起頭來?！本皩幍鄣穆曇羧缢救艘话阃?yán)。
徐嘉樂微微抬頭，視線并未向上，謹(jǐn)慎克制地落在景寧帝那金線滾邊的皂靴前端。
近些年里，徐嘉樂也曾以長寧侯府女眷的身份入宮，尤其是惠妃欲拉攏侯府后，對她頻頻召見，多番暗示。
可徐嘉樂甚少見到過景寧帝。
便是惠妃的生日，也只有太極宮的內(nèi)侍前來宣旨送禮。
對這位少年登基，雄才偉略不輸先賢的帝王，徐嘉樂知之甚少，更不敢憑借自己微末的重生所知，來圖謀什么。
她拘謹(jǐn)規(guī)矩的模樣，盡皆落在上首幾人眼中。
景寧帝目光威嚴(yán)地掃過徐嘉樂面容，隱約覺得她有些眼熟，但他見過的女子多如牛毛，此時乍一看完全想不起來徐嘉樂與誰相類。
并非什么當(dāng)緊的事兒，景寧帝不甚在意，轉(zhuǎn)頭和蕭皇后說道：“梓潼意下如何？”
說著，景寧帝還瞪了一眼好大兒，收獲了周縉的無賴笑容。
周縉坐在景寧帝左側(cè)，手里拎著個銀質(zhì)小錘，慢悠悠地敲著核桃，臉上得意：“父皇，母后肯定喜歡她，我眼光可好著呢！”
瞧著底下那規(guī)行矩步的女郎，蕭皇后心中思慮，眸光瞥見了皇太子手邊小山似的核桃仁，自然也瞧見了周縉笑嘻嘻地支使著趙德力，將核桃端去給景寧帝。
蕭皇后腦海中靈光閃現(xiàn)——
若論對景寧帝的了解，內(nèi)宮無人能出蕭皇后左右。
三十歲后才得了好大兒，景寧帝縱使整日里忙于公務(wù)，同樣未曾疏忽與長子的成長。
周縉的伴讀，老師，太子屬臣，景寧帝皆在暗中考察良久。
沒道理周縉選妃，景寧帝會撒手不顧。
除非……這是景寧帝準(zhǔn)許的。
蕭皇后是見過徐嘉樂的。
當(dāng)初惠妃拉著徐嘉樂的手，說得比唱的都好聽，在皇后面前定下了長寧侯府與三皇子的婚約。
如今不足一年……
心底頗有些看不上惠妃的做派，但蕭皇后是個忠厚人，自然也是聰明人，此時既然景寧帝讓徐氏入殿，便是不準(zhǔn)備駁太子所請之意。
只是徐氏的位份，或許還有些斟酌。
如此再想，蕭皇后細(xì)細(xì)打量徐嘉樂，心中已有決斷。
她轉(zhuǎn)頭看向景寧帝，伸手從他案幾上的盤子里捻走一粒核桃，平和地笑著，語氣溫柔：“陛下，無咎的眼光極好，臣妾見徐氏頗為面善?！?/p>
“東宮久無儲妃，無咎膝下空空，臣妾心焦不已?！?/p>
“如今既是無咎有意，不若允了他?！?/p>
盯著蕭皇后從自己這拿走的核桃仁，景寧帝冷淡地吐出兩個字：“是嗎？”
“陛下不可呀！”惠妃看景寧帝似乎真的在思忖徐嘉樂入東宮的事，心下著急，也顧不得旁的許多，開口插話，“徐氏先前與阿紹訂了婚約，怎能再入太子?xùn)|宮呢！”
惠妃來得晚，她被陛下使人傳喚至此時，只瞧見了門口罰站的一眾木樁子。
對其中詳情卻是全然不知。
還是聽了皇后與景寧帝的言語，惠妃才知曉，自己選好的兒媳婦竟然要沒了！
起因居然還是三皇子對旁人有意，冷待未婚妻！
惠妃聽到這些感覺天都要塌了。
惠妃心知，自己的母家無權(quán)無勢無能，朝堂上又無人能與皇太子爭鋒，她即使做夢兒子能有一爭之力，心中也沒底氣?？蓲瓴坏教游唬首右彩且馔醯?，找個有實權(quán)又有錢的妻族自然能省些力氣。
徐氏軍功起家，是高祖時期的忠臣，又與陛下母族聯(lián)姻，多么合適！
她那么努力，才忽悠到了與長寧侯府的婚事，這混賬東西，想偏寵小妾，就不能等婚后嗎？！
還有徐氏，誰家男子不納妾的？偏她忍不得？
心中思來想去，惠妃舍不得責(zé)罵親兒子，只好責(zé)怪徐嘉樂。
見景寧帝快要被皇后說動，惠妃自然心急如焚，轉(zhuǎn)頭又呵斥徐嘉樂：“徐氏，你身有婚約還魅惑太子，一女二嫁，是想效仿前朝妖后嗎？”
徐嘉樂垂著眼，眸中掠過一絲冷色。
惠妃不愧是三皇子之母，不問青紅皂白，便想送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