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把電動車鎖在銳科大廈后巷的鐵柵欄上時，車座的鐵銹蹭了滿褲腿。他摸出藏在外賣箱夾層里的微型相機，鏡頭上還沾著今早送豆腐腦時濺的油漬 —— 站點老周說 “高峻今晚要在倉庫銷毀一批文件”，這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讓他想起父親犧牲前總說的 “有些東西，燒不掉就埋，埋不掉就得有人守著”。
倉庫的卷簾門沒關(guān)嚴(yán)，透出的光在地上拼出道歪斜的矩形。陳默貓著腰貼墻根挪過去，聽見高峻的聲音混著撕扯紙張的脆響傳出來：“把林氏那批芯片的測試報告全燒了！特別是溫度系數(shù)超標(biāo)的那幾頁，一點灰都別剩下！”
相機的快門聲被鼓風(fēng)機的轟鳴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陳默透過門縫看見鐵桶里的火苗竄得半人高，高峻正用長桿挑著文件往里送，側(cè)臉的疤在火光里像條扭動的蜈蚣。突然，份文件從桶邊滑落，封面上 “林氏芯片 V3.0 缺陷分析（銳科代加工批次）” 的字樣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就在他準(zhǔn)備伸手去撿時，后頸突然被人攥住。“又是你這送外賣的？” 保安的指節(jié)頂在他脊椎的舊傷上，疼得他眼前發(fā)黑，“上周在工廠門口壞我好事，今天還敢來？”
陳默反手肘擊對方肋下，相機卻在掙扎中掉在地上，鏡頭磕出道裂痕。他顧不上撿，撲過去抓住那份文件，指甲深深掐進紙頁邊緣 —— 這動作讓他想起小時候抓蝴蝶，總怕稍一松勁就飛了。
“抓住他！” 高峻的吼聲從倉庫里炸出來，陳默轉(zhuǎn)身就跑，文件在懷里硌得肋骨生疼。巷口的路燈忽明忽滅，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父親遺照里那道穿軍裝的剪影。
跑到第三個拐角時，他撞上道堅實的胸膛。林正宏的眼鏡片在夜里閃著冷光，手里還攥著半截沒燃盡的煙：“我就知道你會來?！?他把文件從陳默懷里抽出來，指尖在 “溫度系數(shù)超標(biāo)” 幾個字上反復(fù)摩挲，突然罵了句粗話，“這群畜生，把我們送去檢測的合格芯片換了包！”
陳默這才發(fā)現(xiàn)，大伯的西裝袖口沾著泥，褲腳還在滴水 —— 顯然是從另條路繞過來的。遠(yuǎn)處傳來警笛聲，林正宏突然把文件塞進他懷里：“去微光科技，交給微微。記住，別回頭?！?/p>
“那您呢？”
“我在這兒給你擋著?！?林正宏往巷口走了兩步，背影在路燈下像座斑駁的石碑，“你爸當(dāng)年就是這么護著我的?！?/p>
陳默跑過第四個拐角時，聽見身后傳來悶響和高峻的咒罵。他摸出手機想報警，卻發(fā)現(xiàn)屏幕裂成了蛛網(wǎng) —— 是剛才撞在墻上時摔的。懷里的文件被汗水浸得發(fā)皺，他突然想起林微說過 “紙浸了水會皺，但字不會消失”，腳步不由得更快了。
微光科技的燈還亮著。林微正趴在辦公桌上畫保溫箱的新圖紙，賈若坐在旁邊幫她校對標(biāo)尺，兩人的影子在墻上疊成團，像幅沒干透的水墨畫。陳默推開門時，文件從懷里滑出來，落在林微的繪圖板上。
“哥！” 林微撲過來按住他流血的額頭，碘酒棉簽在傷口上戳出個紅圈，“你又逞什么能？”
陳默指著那份文件，笑得露出帶血的牙：“你看，我沒讓它飛了。”
賈若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指腹在他脊椎的舊傷處輕輕按了按：“我爸說，當(dāng)年你父親為了保護芯片樣本，在倉庫里被人打斷了三根肋骨。” 他從抽屜里拿出個新相機，“這是我女兒的生日禮物，像素比你那個高?！?/p>
林微展開文件的手在抖。賈若湊過來看時，發(fā)現(xiàn)紙頁邊緣有排極淡的鉛筆字：“2023.6.15 銳科私自更換電容供應(yīng)商，與合同不符（附檢測報告）”，字跡和爺爺筆記本里的如出一轍。
“這是爺爺?shù)淖??！?林微的指甲在鉛筆字上劃出道淺痕，“他早就防著這手了。”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起來，照在辦公桌上的綠蘿上。陳默看著林微和賈若湊在一起分析文件的側(cè)臉，突然覺得自己后背的傷口不那么疼了 —— 原來有些東西，真的不用一個人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