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出這個決定的。
也許是因為她那句「我們來玩一個更刺激的游戲」。也許是因為我不想讓六百萬人看到我尿褲子。
也許,只是因為她摘下口罩后,那雙過分平靜的眼睛。
她沒收了我的手機,動作很專業(yè):關機,取卡,然后扔進一個屏蔽信號的金屬盒里。
我們從消防通道下樓。全程沒有碰到一個人。
她好像對這棟大樓了如指掌。哪個攝像頭有死角,哪個防火門常年不上鎖。
樓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很普通的大眾。扔在車堆里絕對不會多看一眼。
車里很干凈。只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讓我坐在后座。
然后,她拿出另一件東西。
一副手銬。不是警察用的那種。是銀色的,很亮,邊緣打磨得很光滑。看起來像個情趣玩具。
「抬手?!顾f。
我看著她。
「你覺得,我還會跑嗎?」
「程序?!顾徽f了兩個字。
我抬起手。
咔噠。
手銬鎖上了,比我想象的要重。金屬貼著皮膚,涼颼颼的。
她檢查了一下松緊,確認不會磨破我的手腕。動作很仔細,像個護士。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車子啟動了,開得很穩(wěn)。
她沒看我,盯著前面的路。
「代號,鳶?!?/p>
「你的真名?!?/p>
「不重要?!?/p>
車開得不快。窗外的街景在倒退。那些我熟悉的,象征著金錢和欲望的霓虹燈,越來越遠。
我開始感到一絲悔意。
我到底在干什么?跟著一個瘋子,去一個未知的地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的真實身份、地址?!?/p>
「你忘了?」她反問,「我是你的粉絲。」
她說「粉絲」這個詞的時候,帶著一種奇怪的語調。
「你所有公開發(fā)布的視頻,我都下載了。4K 畫質。我一幀一幀地看。你窗簾的牌子,你點外賣的包裝袋,你視頻背景里一閃而過的街道標志。通過三個不同視頻里的三個反光點,我就能定位你這扇窗戶的精確坐標?!?/p>
她說得很平淡,像在背一篇產品說明書。
我感覺后背發(fā)涼。
原來,那幾百萬只眼睛,不只是在看。它們還在分析,在解構,在把我扒得一絲不掛。
「手銬,是新的。」我換了個話題,想打破這種讓我窒息的氣氛,「專門為我準備的?」
「嗯?!顾龖艘宦?,「買的最貴的那種。怕把你弄傷。客戶體驗很重要。」
客戶。
我成了她的客戶。
「你的手腕很細?!顾蝗徽f,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比我想象的要細。領帶太松,只能用這個?!?/p>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東西。
原來它不是情趣玩具。它只是領帶的替代品。
手銬比領帶軟。這句話莫名其妙地從我腦子里冒出來。
車子開了很久。大概一個小時。
周圍的建筑越來越少,路燈越來越暗。最后,車開進了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
路兩邊是高大的樹,月光照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車停了。
眼前是一棟廢棄的廠房。墻皮剝落,窗戶的玻璃都碎了。門口掛著一把生銹的大鎖。
這里就是她的「手術室」?
「下車?!?/p>
她解開我的安全帶,卻沒有解開我的手銬。
她拉著我,像遛狗一樣。
廠房的鎖是假的。她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里面有一股濃重的霉味和灰塵味。
但廠房中央,卻異常地干凈。
一塊巨大的白色塑料布鋪在地上。塑料布上,放著一張椅子。不是手術椅,就是那種最簡單的塑料靠背椅。
椅子旁邊,是一個不銹鋼的推車。上面蓋著一塊白布。
頭頂上,掛著一盞巨大的無影燈。和我直播間用的那種很像,但要大得多,也專業(yè)得多。
她按下墻上的一個開關。
無影燈亮了。
慘白的光,把這一小塊地方照得通明。像是舞臺的聚光燈。
而我,就是舞臺上唯一的演員。
「坐?!顾钢前岩巫?。
我坐下了。手被銬在身后,很不舒服。
她走到那個推車旁,掀開了白布。
我伸長了脖子看。
不是手術刀,不是電擊器。
是筆記本電腦。三臺。
還有各種我看不懂的線路和儀器。一個心率監(jiān)測器,一個血壓計,還有一個連著幾個貼片的、看起來很復雜的設備。
她把一個夾子,夾在我食指上。把一個臂帶,綁在我胳膊上。
然后,她拿出幾個圓形貼片,撕開包裝。
「衣服脫了?!顾f。
「什么?」
「把上衣脫了。」她重復了一遍,沒有看我,「要監(jiān)測你的皮膚電反應和心率?!?/p>
我猶豫了一下。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還是像看一只青蛙。
我認命了。在這種地方,反抗沒有意義。
我扭動身體,別扭地把 T 恤從頭上脫下來。
三月的晚上,還是有點涼。我光著膀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走過來。身上那股消毒水味更重了。
她把三個貼片,一個一個,貼在我胸口。左胸,右胸,還有心口窩。
她的手指,又涼又干。
每一次觸碰,都像一次輕微的電擊。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胸口那個貼片下的皮膚在微微發(fā)燙。
她沒說話,專心致志地貼著那些東西。
她的頭發(fā)很長,有一縷從帽衫里滑了出來,蹭過我的肩膀。
有點癢。
貼好之后,她退后一步,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數據。
「心率 120,血壓 160/100。很高。」她做出了診斷,「別緊張,姜源。游戲才剛剛開始?!?/p>
她拿起推車上的另一個東西。
一個項圈。
不是手銬那種金屬的,是皮質的,很軟,和我給煤球買的那個很像。
「這是什么?」我的聲音有點啞。
「定位器,錄音器,還有……」她頓了頓,指了指項圈內側一個微小的金屬觸點,「一個微型電擊器。別誤會,電壓很小,只會讓你肌肉發(fā)麻。用來提醒你,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該閉嘴。」
她走到我面前,俯下身。
我們離得很近。我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和眼睛里反射出的,我的倒影。
一個光著上身,被銬在椅子上,胸口貼滿電極的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