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寶吃過早飯歇了一會兒,專為林家服務(wù)的私人醫(yī)生便帶著藥上門來給他換藥。
很快他就脫掉上身衣裳趴在床上,任由醫(yī)生那雙帶著薄繭的手在他淤青未消的背脊上揉按推拿。那力道穿透皮肉,直抵筋骨,痛得他齜牙咧嘴,忍不住“嘶嘶”抽氣。
“吉寶,奶奶可以進(jìn)來嗎?”
門外傳來沈明玥溫和的聲音。
“可以,奶奶你進(jìn)來吧?!?/p>
吉寶悶悶地應(yīng)道,臉埋在枕頭里。
沈明玥推門進(jìn)來,見醫(yī)生正專注地處理吉寶背上的傷處,淤紫的痕跡在少年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她眼神微凝,沒說話,只無聲地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fā)坐下,目光在孫子和醫(yī)生之間輕輕流轉(zhuǎn)。
“奶奶,有什么事嗎?”
藥油辛辣的氣味里,吉寶甕聲甕氣地問。
“沒事兒,奶奶進(jìn)來看看你,好些沒?”
沈明玥語氣如常。
“好了一點(diǎn)點(diǎn)點(diǎn)點(diǎn)!”
說完不忘朝著沈明玥比了比手勢,沈明玥聞言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醫(yī)生手法利落,很快處理完吉寶身上各處淤青,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xiàng)便收拾藥箱離開了房間。
沈明玥這才起身,走到床邊,幫吉寶把掀起的衣角拉好,又理了理他蹭亂的頭發(fā),動作輕柔。她看著孫子猶帶稚氣的臉,斟酌了一下詞句,緩緩開口道:
“吉寶,你爺爺?shù)囊馑?,等吃完午飯,我們就要搬去濱江灣那邊的別墅住,暫時不跟你太爺爺住一起了。”
吉寶穿衣的動作一頓,心里明白他爺爺為什么要帶他們搬出去,八成跟早上的事跑不了!
“嘿嘿,”
吉寶眼珠一轉(zhuǎn),臉上露出一個“我懂”的狡黠笑容,
“是不是因?yàn)樘珷敔斶@兒……太‘熱鬧’了?”
看著孫子那副了然于胸又帶著點(diǎn)小得意的神情,沈明玥立刻反應(yīng)過來,她眉心微蹙,壓低聲音問:
“你這孩子,早上那事兒……你看到了?”
“嘿嘿~”
吉寶只笑不答,算是默認(rèn)。
沈明玥嘆了口氣,伸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額頭,語氣帶著告誡:
“小孩子別瞎摻和。這事兒,爛在肚子里。別讓你太爺爺知道你看熱鬧,也別出去嚷嚷,聽見沒?”
“我知道我知道,”
吉寶滿不在乎地?cái)[手,
“上了年紀(jì)的老頭都愛面子嘛,理解!我會給太爺爺留點(diǎn)面子的?!?/p>
隨后 他眼珠一轉(zhuǎn),好奇心又冒了上來,
“對了奶奶,我聽那個坐輪椅的老太太罵……呃,老阿姨,說她‘靠臉上位’,她長得是不是……像爺爺?shù)膵寢專俊?/p>
他記得他媽告訴過他,他親親的太奶奶去世了,他太爺爺現(xiàn)在的妻子是他續(xù)娶的第二任。不過,他今天聽下來這老阿姨貌似沒有跟太爺爺領(lǐng)證啊。
“那她這不就是小三嘛?!?/p>
聽清吉寶的嘟嚷,沈明玥臉色微微一變,她伸手不輕不重地把他湊過來的腦袋推開:
“小孩子家家的,少打聽這些陳年舊事!”
她岔開話題,目光落在吉寶額前那快遮住眼睛的碎發(fā)上,
“吉寶,你這頭發(fā)是不是長長了?都快遮住眼睛了。下午奶奶帶你去剪剪,這前面的碎發(fā)不能留太長,擋眼睛會近視的?!?/p>
“好吧好吧~”
吉寶看他奶奶明顯不想深談的態(tài)度,也識趣地沒再追問。祖孫倆心照不宣,房間里彌漫開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誰也不再提早上的那場風(fēng)暴。
這邊祖孫倆氣氛尚算和樂,書房里的氣氛卻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老大,你這什么意思?”
林宗堃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桌后,臉色陰沉地盯著站在面前的林柏川。早上那場鬧劇似乎抽走了他不少精神,眼下的烏青和疲憊的皺紋都深了幾分。
“您要多想,兒子也沒辦法?!?/p>
林柏川站得筆直,語氣平靜無波,眼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jiān)持。
“我不多想?”
林宗堃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筆筒都跳了跳,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
“熙希、熙盼在我這兒好好的,吉寶怎么就能影響了?怎么就非得搬出去?!”
他胸膛起伏著,顯然是動了真怒。
“因?yàn)槭裁?,?/p>
林柏川的目光毫不避讓地迎上父親,
“您心里清楚?!?/p>
他話沒說透,但指向性極其明確。林宗堃立馬明白他的意思,
“不行!”
林宗堃斬釘截鐵,臉上因憤怒和某種被忤逆的難堪而漲紅,
“我不同意!吉寶就得在老宅!哪兒也不許去!”
這幾乎是他最后的堅(jiān)持,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固執(zhí)。
一旁的林福見狀,心中不忍,猶豫片刻,還是上前一步,對著林柏川躬身勸道:
“川爺,您體諒體諒先生吧。先生心心念念了這么多年的曾孫子,好不容易盼來了。吉寶少爺在老宅的這些日子,先生的氣色、精神頭兒,那真是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您……您不為別的,也得顧慮顧慮先生的身體啊?!?/p>
他語氣懇切,帶著老仆的忠誠與擔(dān)憂。
林柏川沉默下來,銳利的目光在父親那張寫滿疲憊與固執(zhí)的臉上停留良久。林宗堃也努力平復(fù)著喘息,渾濁卻依然銳利的眼睛緊盯著兒子,無聲地施加著壓力。
書房里只剩下壓抑的寂靜和父子間無聲的角力。良久,林宗堃像是耗盡了力氣,肩膀微微垮塌下去,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和不容置疑的決斷:
“年底……年底林氏集團(tuán)的年度大會上,我會當(dāng)眾宣布,將我名下60%的林氏集團(tuán)股權(quán),正式轉(zhuǎn)讓給吉寶!”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看向林柏川,
“在此之前,吉寶必須給我待在老宅!待在我身邊!”
林柏川瞳孔微縮,右手大拇指與食指輕輕搓了搓。他沉默了幾秒, 終于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
“好。吉寶可以繼續(xù)留在老宅?!?/p>
“但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冷硬,
“必須給吉寶安排24小時貼身保鏢!我要確保他的人身安全萬無一失!”
“安全”二字,他咬得格外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緊閉的書房門,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某些潛在的威脅。
“林福,”
林宗堃像是沒聽見后半句的深意,直接轉(zhuǎn)向林福吩咐,
“按大少爺說的,去安排。挑最好的,要可靠?!?/p>
“是,先生?!?林福連忙應(yīng)下。
林柏川得到了想要的保證,深深看了父親一眼,沒再多言, 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