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可！”
一直緊繃神經(jīng)的林福反應(yīng)迅速，立馬撲上去用身體擋了一下，同時死死抱住林宗堃的手臂。
“砰！”
湯碗擦著陳靜姝的輪椅砸在她身后的地板上，昂貴的瓷器瞬間粉身碎骨，滾燙粘稠的羹湯和瓷片四散飛濺，有幾滴濺在陳靜姝華貴的裙擺上，留下難堪的污漬。
林福驚出一身冷汗，陳靜姝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她甚至迎著飛濺的湯汁和瓷片，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宗堃，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性的快意和恨火：
“砸啊！林宗堃！你有種就照著我腦袋砸！就像當年你為了護著這個賤人，在樓梯上狠狠把我推下去那樣！砸死我！現(xiàn)在就砸死我！好讓你們這對狗男女雙宿雙棲，再也礙不得別人眼！”
“轟——?。?！”
這句話，不啻于在死寂的餐廳里引爆了一顆炸彈！
柳曼偽裝的面具終于裂開一道縫隙，她猛地抬起頭，一直維持平靜的眼中瞬間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震驚和……一絲猝不及防的慌亂！
她幾乎是本能地、求助般地望向林宗堃。
林宗堃高大的身軀如遭重擊，猛地一晃！臉上暴怒的鐵青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死人般的慘白！
他死死瞪著陳靜姝，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翕動了幾下，卻像離水的魚，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雙曾經(jīng)叱咤商海、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無法承受的驚惶、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愧疚。
當年樓梯上那聲凄厲的慘叫，那刺目的鮮血，那扭曲變形的腿……這些被他刻意塵封在記憶最深處、日夜煎熬他的噩夢，被陳靜姝血淋淋地當眾撕開！那沉重的負罪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所有的憤怒都拍得粉碎，只剩下窒息般的無力。
樓梯陰影里，吉寶驚得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推下樓？斷腿？太爺爺干的？！這瓜……這瓜簡直要炸了！
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圓，目光在輪椅上怨毒如鬼的陳靜姝、瞬間蒼老頹唐如朽木的林宗堃、以及那個看似柔弱此刻卻眼神閃爍不定的柳曼之間急速逡巡。
嘖嘖嘖，都是一群狠人??！
陳靜姝看著林宗堃那瞬間垮塌的脊梁和慘無人色的臉，一股扭曲至極的快意從心底最陰暗的角落噴涌而出，令她顫抖不已、興奮至極！
“怎么？說不出話了？?。?！”
陳靜姝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破音，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癲狂，
“心虛了？不敢認了？！林宗堃！你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這條腿！”
她枯瘦如柴的手掌，帶著積攢了半生的恨意，狠狠拍打著自己毫無知覺、萎縮在昂貴布料下的雙腿，
“看看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都是拜你所賜！拜你身邊這個心如蛇蝎的賤女人所賜！”
她猛地指向柳曼，指尖因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
“你把她當眼珠子似的捧著！給她名分！給她地位！讓她這個賤婢騎在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太太頭上作威作福！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為你林宗堃生兒育女！為你林家操持里外幾十年！耗盡心血！最后就換來被你推下樓變成殘廢！換來我的兒子孫子在這個家里要看一個賤婢的臉色過日子？！林宗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渾濁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洶涌地沖出她干涸的眼眶，瞬間沖垮了臉上精致的妝容。
溝壑縱橫的老臉上，脂粉混合著淚水流淌，露出底下被歲月和仇恨啃噬得面目全非的真實，那份刻骨的怨毒和絕望，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心底發(fā)寒。
“我告訴你林宗堃！只要我陳靜姝還有一口氣在，她就休想名正言順地坐上林家主母的位子！休想讓我陳靜姝生的兒子孫子叫她一聲媽！叫她一聲奶奶！林家這百年門楣上，永遠都刻著她柳曼爬床上位的污名！永遠都洗不干凈！”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著，每一個字都浸滿了血淚。最后，她布滿血絲、如同惡鬼般的眼睛再次鎖定柳曼，那目光中的怨毒幾乎凝成實質(zhì)：
“而你！柳曼！你也別得意得太早！你欠我的！總有一天我定要你連本帶利，血債血償！你！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安生！都別想有好下場??！”
這惡毒到極致的詛咒，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寒風，裹挾著陳靜姝半生的血淚怨毒，席卷過餐廳的每一個角落，讓溫度驟降至冰點！
柳曼身體猛地一晃，臉色慘白如金紙，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所有血色。她下意識地扶住了桌角才勉強站穩(wěn)。
在她低垂的眼簾抬起的一剎那，那雙總是盛滿柔情的眸子里，竟清晰地掠過一絲冰寒刺骨、毫不掩飾的怨毒殺意！那殺意如同淬毒的針尖，一閃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卻足以讓捕捉到的人如墜冰窟。
隨即，她飛快地重新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用一方絲帕掩住口鼻，發(fā)出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夠了?。?！”
林宗堃如同瀕死的困獸，爆發(fā)出用盡全身力氣的一聲怒吼！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破敗的風箱，渾濁的老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陳靜姝，眼神里交織著殘留的憤怒、難堪，以及一種被徹底擊垮后的、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絕望。
“林福，”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先生，” 林福連忙上前，
“送客?。 ?/p>
林宗堃閉上眼，仿佛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每一個字都透著沉重的疲憊，
“是，先生。”
林福沉著臉走到陳靜姝面前，示意院子外面候著的保安進來。陳靜姝帶來的保鏢見狀立馬攔在他們面前，雙方僵持不下。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陳靜姝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凄厲到極點的狂笑，那笑聲如同夜梟啼血，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瘋狂，
“林宗堃！你怕了！你心虛了！我會睜大眼睛等著看！看這個狐貍精和她生的小孽種！最后會把你們林家這艘破船攪得天翻地覆，拖進萬丈深淵！我等著看你林宗堃眾叛親離、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女保鏢默默上前推著輪椅將陳靜姝帶離了餐廳……
陳靜姝那瘋狂的笑聲和惡毒的詛咒，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纏繞著輪椅，一路回蕩在空曠華麗的庭院中，直至被厚重的大門徹底隔絕。
餐廳里，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濃得化不開。碎裂的湯碗，潑灑的羹湯，飛濺的瓷片，在光潔的地板上描繪出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
林宗堃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高大的身軀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林福上前扶住他，任由林宗堃倚靠在他身上，默默陪著他去了書房。
柳曼依舊低垂著頭，維持著啜泣的姿態(tài)。一方素白的絲帕緊緊捂著她的下半張臉。
只有離得極近，才能發(fā)現(xiàn)她掩在帕子下的嘴唇抿成一條慘白的直線，而那只放在膝蓋上的、被寬大袖口遮掩的手，正死死地攥著。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緊握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泄露著那看似柔弱的軀體下，翻騰著怎樣洶涌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恨意與殺機。
樓梯口的陰影里，吉寶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
太刺激了！
郁女士！你到底去哪兒了！
你兒子挖到林家老宅里的驚天大瓜了！
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