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博恩客廳里那場帶著幾分刻意熱鬧的茶會終于接近尾聲。精致的骨瓷茶杯里殘存著琥珀色的茶湯，銀質(zhì)點心架上只留下些許糕餅碎屑。
班納特太太意猶未盡，正拉著艾米莉亞·費茨威廉小姐，試圖將話題從對方含蓄贊賞的浪博恩花園玫瑰，強行扭轉(zhuǎn)到簡昨日在尼日斐舞會上那身“令所有紳士傾倒”的淡藍紗裙細節(jié)上去。
艾米莉亞保持著無可挑剔的優(yōu)雅微笑，眼神卻悄然投向窗外——赫特福德郡初冬午后的陽光正慷慨地灑在依舊泛著些微綠意的草坪上，誘惑著人們投入自然的懷抱。
愛德華·費茨威廉伯爵適時地放下茶杯，動作優(yōu)雅而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jié)意味?！鞍嗉{特太太，感謝您和班納特先生的盛情款待?！?/p>
他的聲音不高，卻輕易壓過了班納特太太的喋喋不休，“今日陽光難得晴好，若諸位小姐不介意，不如去園中草地略作散步？聽聞浪博恩的庭園景致頗有野趣?！彼奶嶙h立刻得到了艾米莉亞和索恩伯里爵士的欣然附和。托馬斯·卡特也連忙點頭，顯然在客廳的拘謹(jǐn)氛圍里待得有些氣悶。
班納特太太雖有些遺憾未能繼續(xù)展示簡的“豐功偉績”，但伯爵的提議自帶光環(huán)，她立刻轉(zhuǎn)換了情緒：“哦！當(dāng)然！當(dāng)然！我們浪博恩的草坪，雖不敢與彭伯里相比，但在赫特福德郡也是數(shù)得著的！簡！麗萃！吉蒂！瑪麗！快，陪伯爵閣下和各位貴客去走走！希爾！把那條新漿洗好的格子野餐毯拿來！還有……廚房里那些小點心也裝上！”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指揮著，仿佛要組織一場盛大的游園會。
瑪麗早已悄然起身，對希爾太太低聲吩咐了幾句。片刻后，女仆便提著一個藤編的野餐籃和一個保溫的藤壺走了過來。
與此同時，伯爵的貼身男仆也將一個看起來更為考究、帶有費茨威廉徽記的皮質(zhì)食盒和一只銀酒壺送到了橡樹園的馬車上——顯然，他們此行也做了野餐的準(zhǔn)備。
一行人步出客廳，冬日清冽而帶著泥土與草木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瞬間滌蕩了室內(nèi)殘留的脂粉與茶點甜膩。陽光失去了盛夏的灼熱，變得溫煦慷慨，將莊園建筑的紅磚墻映照得溫暖而柔和，在修剪得不算十分平整的寬闊草坪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遠處，光禿的橡樹林枝椏虬結(jié)，在淡藍色天幕上勾勒出遒勁的黑色線條，樹梢間偶有寒鴉飛過，留下幾聲粗嘎的鳴叫。近處，幾株頑強的金盞菊在墻根背風(fēng)處綻放著耀眼的橙黃，為蕭瑟的冬景增添了一抹亮色。
草葉上昨夜殘留的白霜已然融化，只在背陰處留下濕漉漉的深綠痕跡?？諝庵袕浡莶荼魂柟鈺衽笊l(fā)的干燥芬芳、遠處林地里腐殖土的微腥，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冬日的凜冽。
班納特太太裹緊了披肩，依舊熱情地在伯爵和索恩伯里爵士身邊介紹著“這棵樹是簡出生那年栽的”、“那片灌木叢里夏天開滿了玫瑰”，試圖將每一寸土地都與她心愛的女兒們聯(lián)系起來。簡溫順地陪伴在母親身側(cè)，偶爾對艾米莉亞小姐投以友善的微笑。
伊麗莎白則與索恩伯里爵士并肩而行，談?wù)撝仗馗５驴づc肯特郡鄉(xiāng)村風(fēng)貌的細微差異，她敏銳的觀察和略帶俏皮的點評讓老爵士不時發(fā)出爽朗的笑聲。吉蒂有些無聊地跟在后面，踢著地上的小石子。托馬斯·卡特則落在稍后，與班納特先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倫敦書市的行情，目光卻不時飄向走在前方的瑪麗。
瑪麗走在人群稍外側(cè)，手中拎著那個樸素的藤籃，步伐從容。她深色的衣裙在陽光下并不顯眼，卻自有一種沉靜的氣度。愛德華·費茨威廉伯爵不知何時也放慢了腳步，與她并肩而行。
兩人之間隔著禮貌的距離，并未交談，但步伐的節(jié)奏卻奇異地一致，仿佛有一種無聲的默契流淌其間。伯爵的目光偶爾掠過遠處的橡樹林，或是腳下頑強的小草，灰藍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顯得不再那么冰冷。
行至一片地勢略高、視野開闊的向陽草坡，艾米莉亞停下腳步，輕輕吁了口氣，臉上露出由衷的愉悅：“這里真美，陽光暖融融的，風(fēng)也小了許多。不如就在這里歇息片刻？”她的提議立刻得到了響應(yīng)。
希爾太太和伯爵的男仆迅速鋪開兩張厚實的野餐毯?，旣惔蜷_藤籃，取出里面的東西：幾個樸素的陶罐，里面裝著自制的腌漬橄欖和酸黃瓜；一個裹著干凈棉布、切好的鄉(xiāng)村黑麥面包；幾塊用油紙包好的、看起來樸實無華卻散發(fā)著誘人黃油香氣的司康餅；還有一小罐顏色鮮艷的覆盆子果醬。藤壺里倒出來的是溫?zé)岬?、加了蜂蜜和檸檬片的姜茶，甜辣的香氣在清冷的空氣中格外誘人。
與此同時，伯爵的食盒也被打開，展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精致：潔白骨瓷碟上擺放著切得薄如蟬翼的火腿和煙熏三文魚；小巧玲瓏、點綴著糖霜和杏仁片的黃油小餅干；幾塊造型優(yōu)雅、裹著黑巧克力的櫻桃酒心蛋糕；銀酒壺里則是溫過的、香氣醇厚的雪莉酒。
兩種風(fēng)格的食物并排擺放，如同兩個世界的并置——浪博恩的質(zhì)樸溫暖與橡樹園的考究奢華。班納特太太立刻被那精致的點心吸引了目光，嘖嘖稱贊：“哦！天哪！這做得太漂亮了！簡直像藝術(shù)品！卡特先生，‘幽谷’的點心是不是也這么精美？”
托馬斯·卡特連忙欠身：“班納特太太過獎了，我們店的點心更注重天然風(fēng)味，伯爵閣下府上廚師的手藝才是頂尖的。”
艾米莉亞則對瑪麗帶來的腌橄欖和姜茶更感興趣，她拿起一枚橄欖品嘗，眼睛一亮：“唔！這橄欖腌漬得恰到好處，咸鮮里帶著一絲甘冽的回味！瑪麗小姐，這是您的方子嗎？”她又捧起陶杯喝了一口姜茶，“這姜茶也特別，蜂蜜和檸檬的搭配把姜的辛辣調(diào)和得溫潤舒服?！?/p>
瑪麗微微一笑，拿起一塊伯爵帶來的黃油小餅干：“這餅干烘烤的火候極好，酥脆卻不油膩。糖霜里似乎加了研磨得非常細的檸檬皮屑？很清新的味道。”她精準(zhǔn)地點評道。
愛德華拿起一塊瑪麗的司康餅，掰開，抹上一點覆盆子果醬，咬了一口，動作自然流暢。他細嚼慢咽，灰藍色的眼眸看向瑪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實驗性的探究：“司康餅質(zhì)地扎實，麥香濃郁。果醬的酸甜平衡得很妙，覆盆子的鮮味保留得很好。這個方子……”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瑪麗，“似乎帶著點東方智慧？我記得信中提過，減少糖分，延長熬煮時間以濃縮風(fēng)味？”
瑪麗迎著他的目光，坦然地點頭：“閣下好記性。一點嘗試而已，看來府上的廚師執(zhí)行得很完美。”她間接承認(rèn)了這正是她通過通信“傳授”的點心方子之一。
兩人的對話平靜而自然，卻在不經(jīng)意間透露了遠超旁人認(rèn)知的熟稔與思想交流的深度。索恩伯里爵士端著雪莉酒杯，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老練的眼神在伯爵和瑪麗之間打了個轉(zhuǎn)，嘴角噙著洞悉一切的笑意。
班納特太太正忙著品嘗精致的櫻桃酒心蛋糕，對女兒和伯爵之間關(guān)于“方子”的啞謎對話毫無察覺。簡和伊麗莎白則交換了一個驚異的眼神。
就在這時，草地另一側(cè)的小徑上，出現(xiàn)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達西先生、彬格萊先生、彬格萊小姐以及赫斯特夫婦，顯然也是趁著好天氣出來散步的。他們顯然也看到了這邊熱鬧的野餐場景，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彬格萊先生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加快步伐走了過來：“費茨威廉伯爵！索恩伯里爵士！卡特先生！還有班納特太太，各位小姐！真是巧遇！好天氣果然能帶來好運氣！”他熱絡(luò)地打著招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簡身上，充滿了喜悅。
達西先生緊隨其后，步伐沉穩(wěn)，冷峻的臉上帶著慣常的矜持，向伯爵和爵士微微頷首致意：“伯爵閣下，爵士閣下?！彼哪抗怃J利地掃過野餐毯上的食物和人群，當(dāng)看到坐在伯爵身側(cè)不遠、正神色自若地放下陶杯的瑪麗時，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彬格萊小姐則努力維持著優(yōu)雅的姿態(tài)，但眼神中充滿了驚訝、審視和一絲不情愿。她跟在達西身邊，目光飛快地在精致點心、艾米莉亞小姐高雅的衣飾以及……瑪麗沉靜的臉上掠過，最后落在伯爵身上，試圖展露最得體的微笑。
“確實是好天氣帶來的巧遇，彬格萊先生?！睈鄣氯A·費茨威廉伯爵站起身，態(tài)度既不熱絡(luò)也不疏離，帶著貴族式的從容，“若不嫌棄我們這里的粗陋點心，歡迎加入?！彼隽藗€邀請的手勢。
索恩伯里爵士也笑著附和：“人多更熱鬧！達西先生，彬格萊小姐，快請坐，嘗嘗我們帶來的雪莉酒，或者班納特小姐準(zhǔn)備的姜茶，驅(qū)驅(qū)寒氣也好?！彼駛€老練的主人，輕易化解了可能的尷尬。
于是，原本浪博恩與橡樹園的“小聚”，瞬間擴大成了尼日斐與浪博恩、橡樹園三方的臨時草地沙龍。仆人們連忙又鋪開一張野餐毯。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而復(fù)雜。
班納特太太因達西先生和彬格萊先生的到來而重新亢奮起來，尤其是看到彬格萊先生緊挨著簡坐下，她更是心花怒放，立刻指揮希爾太太把剩余的點心都拿出來，聲音高亢地介紹著。吉蒂看到彬格萊小姐華麗的衣裙，眼神里充滿了羨慕。
彬格萊小姐選擇坐在艾米莉亞小姐身邊，試圖與這位伯爵妹妹攀談，話題圍繞著倫敦最新的時裝和音樂會，語氣矜持而帶著優(yōu)越感。艾米莉亞禮貌地回應(yīng)著，但興趣顯然不大，目光不時飄向安靜的方向。
索恩伯里爵士則成了社交潤滑劑，他輕松地與達西談?wù)撝h會里無關(guān)痛癢的新聞，又與彬格萊先生聊起尼日斐花園的修繕計劃，還順便夸贊了赫特福德郡空氣的清新。托馬斯·卡特則盡職地扮演著商人的角色，適時地加入關(guān)于產(chǎn)業(yè)的話題。
在這略顯紛雜的場面中，瑪麗的表現(xiàn)堪稱典范。她沒有刻意融入任何小圈子，也沒有顯得格格不入。
當(dāng)彬格萊先生禮貌地問候她時，她得體地回應(yīng)，目光清澈平靜。當(dāng)索恩伯里爵士開玩笑般問她是否也喜歡騎馬時（他看到瑪麗畫本上的速寫有一匹馬的輪廓），她微笑著說更享受觀察馬匹奔跑時的力量感。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悅耳，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從容與穩(wěn)定。
她的主要“活動”區(qū)域，仍是那張鋪開的野餐毯邊緣。她從藤籃里拿出那個熟悉的皮質(zhì)筆記本和銀筆，膝上鋪開一張素白的紙頁。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梢，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她沒有畫遠處喧鬧的人群，而是專注于眼前：一只誤入野餐毯范圍、正小心翼翼試探著面包屑的棕背鶇；陽光穿透艾米莉亞小姐手中那杯雪莉酒，在野餐毯上投射下寶石般剔透的琥珀色光斑；甚至，是索恩伯里爵士放在膝上、那根鑲著銀質(zhì)徽記的手杖頂端折射出的冷光。她的筆尖沙沙作響，線條簡潔而傳神，仿佛能抓住瞬間的神韻。
愛德華·費茨威廉伯爵的位置離她不遠。他沒有過多參與其他話題，更多時候是安靜地啜飲著雪莉酒，目光沉靜地掃視全場，如同一位掌控全局的棋手。但每當(dāng)瑪麗完成一幅小速寫，或偶爾抬眼望向某處時，他的目光總會適時地與她有片刻交匯。沒有言語，有時只是一個極其微小的頷首，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贊許。
當(dāng)瑪麗拿起一塊伯爵帶來的、造型別致的珍珠白色糖霜餅干（顯然是“珍珠閣”靈感的小點心）品嘗時，伯爵會看似隨意地詢問：“糖霜的甜度可還合宜？檸檬汁的比例似乎按你上次的建議調(diào)整過?！?/p>
瑪麗則會認(rèn)真品嘗，給出簡潔而專業(yè)的反饋：“甜度剛好，檸檬的酸度提升了清爽感，平衡了糖霜的厚重。珍珠粉的加入讓色澤更溫潤?！?他們談?wù)撝c心，如同在討論一件精密的儀器或一首詩的韻腳，旁若無人，卻又自成一方天地。
這些細微的互動，如同水面上不起眼的漣漪，卻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達西先生雖然在與索恩伯里爵士交談，但眼角的余光始終關(guān)注著那個角落。他看到伯爵對瑪麗那種自然而然的熟稔態(tài)度，看到瑪麗在伯爵面前那份不同于在班納特家任何場合的、松弛而專注的狀態(tài)。
這絕非普通的“朋友”或“書友”關(guān)系能解釋。一種強烈的、混合著震驚、困惑和重新評估的情緒在他心中翻騰。伊麗莎白也敏銳地捕捉到了伯爵與瑪麗之間那種無形的默契紐帶，她看向瑪麗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深思和一絲隱隱的敬佩。
陽光漸漸西斜，給草地、樹林和每個人的輪廓都鑲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寒意開始悄然滲透。愛德華·費茨威廉伯爵放下酒杯，動作優(yōu)雅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彼穆曇舨桓撸瑓s帶著天然的權(quán)威感，“感謝班納特太太和各位小姐的陪伴，以及這片令人愉悅的草地。
橡樹園雖然簡陋，但壁爐還算溫暖。若班納特先生和太太，以及各位小姐明日得閑，歡迎前來橡樹園做客，讓我們也略盡地主之誼?！?他微微欠身，向班納特夫婦發(fā)出正式邀請。
班納特太太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哦！伯爵閣下！您真是太慷慨了！我們一定去！一定去！簡！麗萃！吉蒂！瑪麗！聽到了嗎？明天去橡樹園！” 仿佛這是通往天堂的請柬。
伯爵的目光隨即轉(zhuǎn)向達西和彬格利一行人，禮節(jié)性地補充道：“達西先生，彬格萊先生，諸位若明日無其他安排，橡樹園也歡迎諸位光臨。權(quán)當(dāng)鄉(xiāng)居小聚?！?他的邀請顯得更為客套，卻也沒有將尼日斐的人排除在外。
達西起身，禮貌地頷首：“感謝伯爵閣下盛情，若無要事，定當(dāng)叨擾。” 彬格萊先生也連忙高興地應(yīng)承下來。彬格萊小姐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眼神卻有些復(fù)雜。
臨行前，艾米莉亞特意走到瑪麗身邊，親昵地拉起她的手，低聲道：“瑪麗，明天一定要來！我還想聽你講講那本《山風(fēng)低語》的創(chuàng)作初衷呢，艾拉獨自走向迷霧的背影，總讓我心緒難平?！?她的眼中閃爍著真摯的欣賞。
瑪麗微笑著點頭應(yīng)允。她收拾好自己的藤籃和畫本，畫紙上，那只棕背鶇的速寫已經(jīng)完成，旁邊還草草勾勒了雪莉酒杯的光影和手杖頂端的反光。夕陽的余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深色的衣裙在暖金色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靜。橡樹園的馬車在仆役的引領(lǐng)下駛來，載走了伯爵一行。班納特一家和尼日斐的客人也各自踏上歸途。
草地上，只留下兩張野餐毯的壓痕、些許食物的殘渣，以及被踩踏過的、倒伏的草葉。風(fēng)從橡樹林那邊吹來，帶著冬日的涼意，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夕陽沉入地平線，將最后一片絢爛的晚霞燃燒殆盡，赫特福德郡廣袤的田野和森林漸漸被暮靄籠罩，恢復(fù)了一貫的、深沉的靜謐。白日的喧囂與試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散去后，深水之下，那些無聲涌動的暗流與悄然改變的關(guān)系，正等待著在橡樹園的壁爐旁，展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