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青最終還是留在了這座南方小城。
他沒再來找過我,只是偶爾會從修理廠的工友嘴里聽到一些關(guān)于他的消息——說他在市中心開了家設(shè)計公司,說他住的小區(qū)離碼頭不遠(yuǎn),說他偶爾會一個人來海邊散步。
我聽到了,也只是“哦”一聲,沒什么多余的反應(yīng)。
就像海面上偶爾飄過的云,看到了,知道了,卻不會因此改變潮水的方向。
日子依舊按部就班地過著。
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洗漱完去巷口的早點攤買兩個肉包,就著豆?jié){吃下去,然后去修理廠上班。老陳總愛跟我搶著搬零件,嘴里念叨著“年輕人體力好也不能這么造”,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我們修過銹跡斑斑的老漁船,也接過嶄新的游艇訂單,扳手和油漆是每天打交道最多的東西,粗糙,卻踏實。
中午在修理廠的食堂吃飯,工友們聊的無非是哪家的海鮮便宜,哪個球隊贏了球,誰家的孩子考了好成績。我大多時候是聽著,偶爾插一兩句嘴,笑聲混在油煙味里,很真實。
下午下班早的話,我會去海邊撿貝殼。潮水退去后,沙灘上總能留下些驚喜——有的貝殼帶著漂亮的花紋,有的里面還藏著小螃蟹。我把好看的貝殼帶回家,洗干凈,放進(jìn)那個玻璃瓶里,現(xiàn)在瓶子已經(jīng)快裝滿了。
有次老陳看到我瓶子里的貝殼,打趣道:“你這是準(zhǔn)備攢著當(dāng)嫁妝???”
我笑著把貝殼扔給他一個:“給你當(dāng)聘禮還差不多?!?/p>
大家都笑起來,海風(fēng)把笑聲吹得很遠(yuǎn)。
周末的時候,我會去老街區(qū)的市場逛逛。那里有新鮮的海魚,帶著露水的蔬菜,還有老奶奶擺攤賣的手工魚丸。我學(xué)著做海鮮面,味道雖然比不上面館老板娘的,但自己吃著也還行。
偶爾,我也會想起楊清青。
不是刻意想起,而是在某個相似的場景下,記憶會突然冒出來。比如看到穿白T恤的少年在海邊奔跑,會想起十七歲那個幫我撿書的他;比如吃到太辣的東西,會想起他胃不好,以前總搶我碗里的辣椒。
但這些回憶,已經(jīng)不會再讓我心痛了。就像看到舊照片,會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很傻,卻也僅此而已。
這天傍晚,我加完班,像往常一樣去海邊散步。夕陽把海面染成橘紅色,幾只海鷗在低空盤旋。
走到那片礁石區(qū)時,我看到了楊清青。
他一個人站在礁石上,穿著深色的外套,望著遠(yuǎn)處的海平面。海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背影看起來有些孤單。
我們之間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海浪在腳下翻涌,發(fā)出嘩嘩的聲響。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轉(zhuǎn)過頭,看到了我。
四目相對的瞬間,沒有驚訝,也沒有尷尬,只有一種平靜的坦然。
他朝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我也朝他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走。
沒有必要打招呼,也沒有必要停下。
我們就像兩條曾經(jīng)交匯過的河流,后來分開了,流向了不同的方向?,F(xiàn)在雖然流淌在同一片海域,卻已經(jīng)是各自獨立的水流,再也不會交匯。
走到沙灘盡頭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楊清青還站在礁石上,只是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重新望向大海。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像一幅安靜的畫。
我笑了笑,轉(zhuǎn)身往回走。
晚風(fēng)帶著海水的咸味,吹在臉上很舒服。遠(yuǎn)處的漁船已經(jīng)歸港,燈火點點,像散落在海面上的星星。
生活就是這樣,有相遇,就有別離;有執(zhí)念,就有放下。
十七歲的夏天,楊清青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孤僻的青春。后來的等待和傷害,是光散去后留下的影子。
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再需要那道外來的光了。
我自己,就能成為自己的太陽。
回到住處,我把今天撿的貝殼放進(jìn)玻璃瓶里,瓶子滿了。我找了個空盒子,把貝殼倒進(jìn)去,然后把空瓶子洗干凈,放在窗臺上。
明天,又能開始收集新的貝殼了。
窗外的海浪聲溫柔起伏,像一首永不落幕的搖籃曲。
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沒有狗血的糾纏,沒有刻意的原諒,只有各自安好,在同一片天空下,過著尋常的日子。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