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女兒紅下肚，席間氣氛愈發(fā)輕松融洽。
老太太關(guān)切地問起趙允真一路的行程，
“真哥兒此番南來，路上可還順當？聽聞江寧府那邊前些日子發(fā)了水？”
趙允真放下筷子，倒也沒說自己外出游歷以有一年，恭敬回答，
“托老太太的福，一路還算順遂。江南風景如畫，煙雨亦為常景，倒添了幾分詩情。只在蘇杭一帶，確遇了幾日大雨，舟行遲滯，便在驛站小住了兩日。閑來無事，倒聽了兩回當?shù)氐恼f書評彈，也算領(lǐng)略了江南風韻。倒也不覺煩悶。”
他語氣輕松，將旅途中的不便也說得頗有閑情逸致。
“哦？評彈小調(diào)？”
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長楓聽到“曲藝”二字，眼睛立刻亮了，忍不住插話，
“趙家哥哥也喜歡聽曲兒？”
“楓兒！”
王若弗低聲斥責了一句，怪他不懂規(guī)矩打斷貴客說話。
趙允真卻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上輩子就是蘇州人，對于評彈倒是頗為懷念，
“閑來聽聽，消遣罷了。江南絲竹，吳儂軟語，婉轉(zhuǎn)悠揚，確有其動人之處。長楓弟弟若有興趣，日后若有閑暇，不妨也去聽聽，陶冶性情也是好的?！?/p>
他對長楓的態(tài)度很溫和，像是對待一個貪玩的弟弟。
長楓得了鼓勵，又見這位哥哥如此平易近人，膽子也大了些，興奮地追問，
“那趙家哥哥覺得是蘇州的好聽，還是揚州的好聽？我聽說……”
“楓兒！食不言寢不語，再有下次，回屋抄書去！”
盛纮板著臉打斷了他，深怕他再問出什么不合時宜的問題。
長楓悻悻地縮了縮脖子，低頭扒飯。
趙允真見狀，對盛纮笑道，
“盛大人不必如此嚴肅，席間閑談，本就是增進情誼。長楓弟弟性子活潑，是好事?！?/p>
他巧妙地替長楓解了圍，又轉(zhuǎn)向華蘭和長柏，
“華蘭妹妹端莊淑雅，長柏弟弟沉穩(wěn)持重，盛大人與大娘子教養(yǎng)有方，兒女皆是人中龍鳳?！?/p>
華蘭聞言，得體地微笑頷首，
“趙家哥哥謬贊了?！?/p>
長柏則是認真地拱手，
“不敢當兄長夸贊，長柏當以兄長為榜樣?！?/p>
他心中還回蕩著那句“君子不爭，是為不爭之爭”，越發(fā)覺得這位趙家兄長深不可測。
這時，如蘭看著滿桌好吃的，又見大家聊得熱鬧，忍不住小聲對旁邊的明蘭嘀咕，
“這趙家哥哥人真好，說話也風趣，送的簪子也好漂亮……明兒我就想戴！”
她聲音雖刻意壓低，卻恰好趕上廳中一個談話間隙，清晰地傳了出來。
王若弗臉色微變，剛要開口訓斥。
趙允真卻朗聲笑了出來，
“哈哈，五妹妹天真爛漫，快人快語。喜歡就好，以后戴著玩。”
盛老太太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場面，看著趙允真三言兩語便化解了尷尬，還照顧到了席間每個人的情緒，心中對這個自己救過的孩子愈發(fā)喜愛，忍不住又給他夾了一塊清蒸鰣魚，
“別光顧著說話，快嘗嘗這魚，今早才從江里打上來的，最是鮮美。”
“是，老太太?！?/p>
趙允真笑著道謝，姿態(tài)放得極低，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在長輩跟前受寵的晚輩。
酒意微醺，又瞧著趙允真樣樣出挑，氣度不凡，再想到這位與汴京顯赫曹家關(guān)系匪淺……
王若弗的心頭活絡(luò)起來。
幾杯女兒紅下肚，那股子直爽勁兒更上來了幾分。
借著趙允真剛才夸如蘭天真可愛的話題，她先是笑著嘆了一句，
“唉，公子說如兒天真，那倒是實話。我這些孩子里，就數(shù)華兒最是讓我省心，雖說已許了忠勤伯府，也是千挑萬選的，可這為人父母的，總想替他們尋摸更好的……”
她抬眼看向趙允真，借著酒勁，眼神帶著熱切的探詢，終于問出了心底的話，
“說起來，趙公子您這樣風姿卓絕、人品貴重的，想必在汴京，提親的人家都要把門檻踏破了吧？不知……可曾定了親事？想來必定是高門貴女、才貌雙全，方配得上公子這樣的人品家世！”
此言一出，原本熱鬧的飯桌上頓時安靜了幾分！
盛纮臉色微微一僵，暗惱妻子酒后失言，如此直白打探對方私隱，實在不合禮儀。
老太太端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責備。
趙允真聞言，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
”大娘子真是熱心腸，多謝您關(guān)心?！?/p>
他語氣帶著點調(diào)侃的無奈，
“提親的門檻踏沒踏破我倒不知，倒是被家中長輩念叨得耳朵要起繭子了?！?/p>
他這話一出，帶著點自嘲的親昵，瞬間化解了場面的緊繃。
盛纮松了口氣，老太太眼中也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知道真哥兒這是不介意大娘子的冒失。
趙允真接著笑道，
“親事嘛，長輩們自然是上心的，提過幾家。”
“但我生性散漫，最怕被拘著。長輩們大約是看我心性未定，總說‘再等等，再瞧瞧’，怕我耽誤了人家好姑娘，也怕好姑娘拘束了我這性子。所以啊，這‘父母之命’的靴子，暫時還落不到我頭上，還能逍遙幾年?！?/p>
王若弗本來還有點后悔自己嘴快，此刻見趙允真非但不惱，還如此平易近人、坦誠相告，甚至帶點小輩訴苦的意味，頓時覺得這位貴公子更加可親可敬了，連聲道，
“哎喲，公子這般人品才貌，哪家姑娘嫁了都是福氣！是是是，公子年紀還輕，是該多自在幾年！是我這老婆子瞎操心了！”
她臉上笑開了花，之前的尷尬一掃而空，只覺得這趙公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順眼。
老太太看著趙允真這應對，心中更是熨帖。
這孩子不僅不怪王若弗莽撞，反而用他特有的方式化解了尷尬，還讓王若弗覺得被尊重、被包容了。
這份豁達和通透，讓她對趙允真的喜愛又添了幾分。
她笑著嗔道，
“若弗，這下你可算放心了？真哥兒自有他的緣法，你啊，還是先操心操心眼前這幾個皮猴子的規(guī)矩吧！”
她巧妙地把話題引向了小輩們，家宴氣氛重新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