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剛響,溫晨浩就晃到了他們桌前,手撐著林未晚的桌子,居高臨下地看著謝時亦。
“喂,謝時亦,放學有空嗎?”
謝時亦收拾著筆記本,沒理他。
溫晨浩是學校里的“校霸”,仗著家里有錢有勢,橫行霸道,以前也找過他麻煩,被他用一句“老師在辦公室等你”懟回去過。
“我問你話呢!”
溫晨浩的聲音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沉重地切進教室的嘈雜中。
他單手撐在謝時亦的桌面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林未晚是我的人,識相的,趕緊離她遠點?!?/p>
林未晚正在筆記本上抄寫數(shù)學公式,聽到這句話,鉛筆尖“啪”地斷了。
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黑點,像她突然收緊的心臟。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后排幾個男生交換著眼神,有人悄悄摸出手機準備錄像。
溫晨浩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領毛衣,襯得他膚色更顯冷白,下頜線條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謝時亦緩緩抬眼,鏡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讓開?!?/p>
“你找死?”
溫晨浩的瞳孔驟然收縮,伸手就要揪謝時亦的衣領。
“溫晨浩!”
林未晚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她擋在謝時亦面前。
“你干什么?他是我同桌,我們說話關你什么事?”
她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尖銳。
溫晨浩的手僵在半空,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未晚?”他聲音里的不可置信讓林未晚胃部絞痛,“我們?nèi)隂]見了,你回來第一天就為了個陌生人跟我翻臉?”
林未晚攥緊了手中的斷鉛筆。
“溫晨浩,你在干什么,我不是你的所有物?!?/p>
她深吸一口氣,聞到身后謝時亦身上飄來的雪松氣息,莫名讓她鎮(zhèn)定下來。
“請注意言辭,我不是你什么人?!?/p>
“林未晚,你變了。”
溫晨浩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帶著只有她能聽懂的委屈。
“我沒變,”林未晚抬頭直視他的眼睛,“是你從來不肯相信我能自己解決問題?!?/p>
溫晨浩的表情凝固了。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謝時亦依然安靜地坐著,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節(jié)奏穩(wěn)定得像心跳監(jiān)測儀。
“所以這就是你在新加坡學到的?”
溫晨浩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輕得像他們小時候躲在衣柜里說秘密時的耳語:“學會怎么往我心口捅刀子?”
“行,林未晚,你等著?!?/p>
溫晨浩突然退后一步,嘴角扯出一個令人心驚的笑。
他將書本重重摔在桌上,驚飛了幾張草稿紙。
“你會后悔的?!?/p>
他轉(zhuǎn)身時故意撞翻了鄰座的椅子,金屬腿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像指甲刮過黑板。
林未晚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曾經(jīng)背著她走過整條櫻花大道的背影決絕離去,突然意識到。
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有人小聲說“溫少從來沒這么丟臉過”,還有女生竊竊私語“這個轉(zhuǎn)校生居然和溫少認識,不簡單吶”。
林未晚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本被摔皺的書角,上面還留著溫晨浩的體溫。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撞翻了旁邊的椅子。
教室里一片死寂。
謝時亦看著林未晚的背影,她比他矮一個頭,肩膀很細,卻挺得筆直。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像個笨拙卻勇敢的騎士。
“你不用這樣。”他開口,聲音有些干澀,“他針對的是我。”
林未晚轉(zhuǎn)過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氣不大,卻很堅定。
“同桌就是要互相幫助嘛。再說了,我討厭別人仗勢欺人?!?/p>
她眨了眨眼,恢復了那副笑嘻嘻的樣子。
“對了,放學你有空嗎?我請你吃飯,賠罪。”
謝時亦低頭看了看桌上勉強粘好的模型,又看了看林未晚期待的眼神,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不用?!?/p>
他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沒回頭,卻能感覺到背后那道執(zhí)拗的目光,像今天早晨滑板碾過地磚的震動,一下一下,敲在他習慣了寂靜的世界里。
老街的方向,爺爺應該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皺巴巴的十塊錢,那是今天的晚飯錢。
路過菜市場時,他停了停,猶豫著要不要買塊豆腐,爺爺最近總說想吃麻婆豆腐。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楊子毅發(fā)來的短信:“老謝,今晚有空嗎?舊貨市場收了個舊望遠鏡,你要不要來看?”
謝時亦回復:“不了,爺爺?shù)戎!?/p>
他加快腳步,走進熟悉的老街。
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兩旁的老房子掛著褪色的燈籠,空氣中飄著飯菜的香氣。
75號的門虛掩著,他推開門,喊了聲:“爺爺,我回來了?!?/p>
沒人應答。
他心里一緊,快步走進里屋,看見爺爺正坐在椅子上咳嗽,臉色蒼白,手里緊緊攥著一張醫(yī)院的繳費單。
“爺爺,你怎么了?”他沖過去扶住爺爺?shù)谋场?/p>
謝守誠擺了擺手,喘著氣說。
“沒事……老毛病了。今天去醫(yī)院拿了藥,醫(yī)生說……說要住院觀察幾天。”
他把繳費單遞給謝時亦,上面的數(shù)字刺得人眼睛疼——三千七百塊。
謝時亦的手指收緊,那張薄薄的紙幾乎被他攥爛。
他知道家里的情況,爺爺?shù)耐诵萁鹬粔蚓S持基本開銷,父親留下的那點撫恤金早就用完了。
三千七百塊,對他們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
“我去想辦法?!彼吐曊f,聲音有些發(fā)顫。
爺爺拍了拍他的手,嘆了口氣。
“別太累了,時亦。要不……把樓上那間房租出去吧?”
樓上那間小臥室,是父親生前住的,里面還放著他的書架和舊書桌。
謝時亦一直舍不得租出去,那是家里唯一還留著父親氣息的地方。
他沉默地看著窗外,夕陽正一點點沉入遠處的高樓,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紅。
老街的風很輕,帶著飯菜的香氣和歲月的味道,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沉重。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只有一句話。
“同桌,我找到你家了!就在老街75號對不對?我在你家門口!”
謝時亦猛地站起來,沖到門口,看見林未晚正站在路燈下,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蛋糕盒,笑得像顆剛升起的星星。
“所以你真的住在這里?”林未晚扒著門框,好奇地打量著謝時亦的家。
老式的兩居室,墻皮有些剝落,客廳里擺著一張掉漆的木桌和四把椅子,墻上掛著幅書法,寫著“寧靜致遠”四個字,筆鋒蒼勁有力。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中藥味,混合著米飯的香氣,意外地讓人覺得溫暖。
謝時亦站在門口,眉頭皺得很緊,像在看一個闖入領地的不速之客:“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問陳悠悠啊,”林未晚晃了晃手機,“我朋友,廣播站的,三中萬事通。她說高二(3)班的謝時亦住在老街75號,果然沒騙我!”
她舉起手里的蛋糕盒。
“你看,我買了蛋糕賠罪,芒果慕斯,我最喜歡的口味。”
謝時亦沒接,側(cè)身讓她進來,語氣依舊冷淡:“有事說事,我很忙?!?/p>
林未晚走進屋,看見里屋的椅子上坐著個老爺爺,頭發(fā)花白,戴著老花鏡,正溫和地看著她。
“爺爺好!”她立刻露出標準的微笑,“我是謝時亦的同桌,叫林未晚。”
謝守誠笑了笑,聲音有些沙啞:“你好你好,快坐。時亦,給未晚倒杯水?!?/p>
“不用麻煩爺爺!”林未晚把蛋糕盒放在桌上。
“我就是來賠罪的,早上不小心撞壞了謝時亦的模型,實在不好意思。”
她偷偷踢了踢謝時亦的鞋跟。
“你別生我氣了嘛,大不了我?guī)湍阒匦伦鲆粋€,我手工其實還行的。”
謝時亦沒理她,給爺爺?shù)沽吮瓬厮?,又拿了藥過來:“爺爺,該吃藥了?!?/p>
謝守誠接過藥,看了看謝時亦緊繃的側(cè)臉,又看了看林未晚期待的眼神,嘆了口氣。
“這孩子,就是性子冷,別往心里去啊,未晚。他那模型確實很重要,準備了很久……”
“爺爺,我知道!”林未晚立刻接話。
“物理競賽對不對?我在新加坡也參加過競賽,雖然是鋼琴比賽,但道理都一樣,心血被毀掉肯定很心疼。所以我決定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全力支持謝時亦同學搞科研!”
謝時亦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想反駁,但最終只是沉默地收拾著桌上的碗筷。
林未晚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洗得發(fā)白的校服袖口,還有那雙沾著機油的舊運動鞋。
和溫晨浩腳上那雙限量版球鞋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世界的產(chǎn)物。
“對了,謝時亦,”她想起正事,從包里掏出一張打印好的招租信息。
“我在學校附近找房子,看到這個,老街27號招租,月租800,包水電,你知道這個地方嗎?離學校超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