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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京郊別院的馬車上。

柳飛絮用冰塊敷著自己那半邊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嘴里發(fā)出怨毒的咒罵。

“老不死的東西!狗雜種!”

“竟敢打我!我一定要把他碎尸萬段!”

她的母親王氏坐在對面,臉色同樣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那一巴掌,不只是打在了柳飛絮的臉上。

更是打在了她柳家的臉面上。

“娘!你聽沒聽見我說話!”

柳飛絮見母親不語,更加焦躁。

“我要殺了那個老東西!還有那個小賤人!我現(xiàn)在就要去!我要親手刮花她的臉!”

王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閉嘴!”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現(xiàn)在全京城的人都盯著會試的事,你還嫌不夠亂嗎?”

柳飛絮被罵得一縮脖子,但隨即又不甘心地叫嚷起來。

“難道我這一巴掌就白挨了?”

王氏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白挨?”

“當(dāng)然不會?!?/p>

“那個老東西,有的是辦法炮制?!?/p>

“至于那個小賤人……”

她看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

“走,去別院?!?/p>

“正好,讓她也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p>

……

京郊,田莊。

秦蒼坐在那扇被踹爛的門檻上。

夜風(fēng)很冷,吹得他那一身打著補丁的粗布袍子,獵獵作響。

他沒有去看屋里的一片狼藉。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手里拿著那桿用了幾十年的老煙桿。

煙鍋里,填上了上好的煙絲。

他用火石,“嚓”地一下,點燃了煙葉。

猩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滅。

一口辛辣的濃煙,被他吸入肺里,又緩緩?fù)鲁觥?/p>

煙霧繚繞中,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顯得格外滄桑。

他這一輩子,殺過的人,比許多人見過的都多。

他曾手握鎮(zhèn)龍令,一言可定千人生死。

也曾在泰西大陸,于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他見過最深的黑暗,也守過最熾熱的光明。

他什么都不怕。

他唯一怕的,就是護不住自己身邊的人。

當(dāng)年,他痛失所有親人,才憤而散盡家財,組建義軍。

后來,他厭倦了朝堂的爾虞我詐,功成名就之后,選擇了詐死歸隱。

他只想守著清然這個唯一的血脈,讓她平平安安,喜樂一生。

幾十年來,他從未后悔過當(dāng)初的選擇。

功名利祿,于他而言,不過是過眼云煙。

可現(xiàn)在。

今夜。

他第一次,后悔了。

他看著眼前這片被毀掉的家園。

想著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孫女。

想著順天府衙役那張輕蔑的臉。

他那顆早已古井無波的心,被一股從未有過的悔恨,狠狠地攥住了。

若是……

若是我秦蒼,如今依舊身居那鎮(zhèn)撫司都指揮使之位。

誰敢動我孫女一根汗毛?

若是我秦蒼,依舊是那個手握百萬雄兵的護國忠武公。

誰敢踏入我這田莊半步?

若是我秦蒼,還在廟堂之上。

這些宵小鼠輩,又豈敢如此造次?!

他以為,退一步,便是海闊天空。

可他忘了。

在這吃人的世道。

你退一步,那些豺狼,便會撲上來,將你連皮帶骨,啃食得干干凈凈。

權(quán)力。

原來,保護家人,也需要權(quán)力。

“咳……咳咳……”

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他瘦削的身體,在夜風(fēng)中,顯得如此單薄。

……

京郊,西山別院。

一間陰暗潮濕的柴房里。

秦清然被綁在一根柱子上。

她已經(jīng)十幾個時辰?jīng)]有合眼了。

兩個家丁就守在門口,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用兩塊破銅鑼,在她耳邊,狠狠地敲擊一次。

“哐——??!”

那刺耳的噪音,像一根根鋼針,扎進她的腦子里。

她的嘴唇干裂,臉色蒼白如紙。

長期的睡眠剝奪,讓她的精神,已經(jīng)處在崩潰的邊緣。

可她依舊,死死地咬著牙。

她不能倒下。

她甚至不敢去想,爺爺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她怕自己一旦想了,那根緊繃著的弦,就會徹底斷掉。

“吱呀——”

柴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柳飛絮和王氏,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當(dāng)柳飛絮看到秦清然那憔悴的模樣時,她心里的怒火,不僅沒有消散,反而燒得更旺了。

她快步走上前。

“啪!”

“啪!”

兩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秦清然的臉上。

秦清然的嘴角,立刻滲出了血絲。

她被打得頭一歪,但那雙眼睛,卻依舊死死地瞪著柳飛絮。

那眼神,和秦蒼,如出一轍。

充滿了不屈,與堅韌。

柳飛絮被她看得一陣發(fā)毛,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王氏走了上來,將女兒護在身后。

她看著秦清然,冷冷地笑了。

“怎么?骨頭還挺硬?”

她從袖中,拿出了一疊厚厚的銀票。

“這里,是五百兩?!?/p>

“秦清然,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p>

“拿著錢,去順天府畫押,承認是你自己誣告好人?!?/p>

“然后,滾出京城,永遠不要再回來?!?/p>

“否則……”

王氏的聲音,變得陰森起來。

“否則,你這輩子,就爛死在這里吧。”

“還有你那個老不死的爺爺,你猜猜,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這句話,終于擊中了秦清然的軟肋。

她的身體,猛地一顫。

“你們……你們把我爺爺怎么樣了?!”

王氏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yīng)。

“我們沒把他怎么樣?!?/p>

“只是,派人去你們那個破莊子,‘問候’了一下?!?/p>

“秦清然,不要貪得無厭?!?/p>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p>

秦清然看著王氏那張惡毒的臉。

她又看了看旁邊,那一臉得意的柳飛絮。

她想到了自己被毀掉的前程。

她想到了自己此刻遭受的折磨。

她更想到了,那個還在家里,苦苦等她回去的,年邁的爺爺。

一股血氣,從胸口,直沖頭頂。

“我——不——會——答——應(yīng)——!”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

“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我就是死!也要告到底!”

“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王氏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好。”

“好得很。”

她點了點頭。

“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

“那我就成全你?!?/p>

她對旁邊的家丁吩咐道。

“繼續(xù)!”

“不準讓她睡!不準給她水喝!”

“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骨頭硬,還是我的手段硬!”

說完,她拉著柳飛絮,轉(zhuǎn)身就走。

走到門口,她又停了下來。

她從秦清然的脖子上,一把扯下了那枚貼身的玉佩。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玉佩,是秦蒼親手為她雕的。

“把這個,給你那個老不死的爺爺送去。”

王氏將玉佩扔給一個家丁。

“告訴他,他的寶貝孫女,現(xiàn)在在我手上。”

“讓他想清楚,是五百兩銀子重要,還是他孫女的命,重要?!?/p>

……

田莊。

秦蒼依舊坐在那片廢墟之中。

他手中的煙桿,已經(jīng)熄了。

夜,已經(jīng)深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

“嗖——”

一道破空之聲,從遠處傳來。

秦蒼的耳朵,微微一動。

他甚至都沒有回頭。

只是伸出右手,隨意地向后一抓。

一塊包裹著布條的石頭,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緩緩地,解開布條。

一枚熟悉的,溫潤的玉佩,出現(xiàn)在他眼前。

那是清然的玉佩。

是他親手雕刻,打磨,看著她從小戴到大的。

玉佩上,還殘留著孫女的體溫。

也沾染上了,幾滴已經(jīng)干涸的,暗紅色的血跡。

布條上,寫著一行潦草而又囂張的字。

“老東西,想讓你孫女活命,就乖乖閉嘴?!?/p>

秦蒼看著那枚玉佩。

看著那幾滴血跡。

他那雙血紅的眼睛,瞳孔,猛地,縮成了一個最危險的點。


更新時間:2025-08-03 08:36: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