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后采訪間的燈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像有無數(shù)根光柱刺進視網(wǎng)膜。記者們的問題像連珠炮似的砸過來，陳昭雪將話筒往蘇曉曉面前遞了遞，指尖碰到女孩顫抖的手：“讓我們的 MVP 說兩句?！?/p>
蘇曉曉緊張得聲音發(fā)顫，手指絞著隊服下擺的鳳凰圖騰：“我、我們能贏，全靠隊長的戰(zhàn)術……”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一個戴眼鏡的男記者突然站起來，鏡片反射著冷光：“陳教練，有觀眾質(zhì)疑你們這場比賽是 Team Wolf 讓球，畢竟 Shadow 最后那波團戰(zhàn)的操作太失常了，對此你怎么看？”
閃光燈瞬間聚焦在陳昭雪臉上，像要把她的表情拆解成像素點。她從容地拿起話筒，聲音透過音響傳遍全場：“明天上午十點，我會開直播復盤整場比賽，從視野布控到技能冷卻計算，精確到秒。歡迎各位帶著計時器來看，看看我們是不是靠‘讓球’贏的?！?/p>
走出場館時，林薇舉著手機沖過來，屏幕上的光點像星星：“火了火了！#Phoenix 讓二追三 #已經(jīng)上熱搜前三了！” 她點開短視頻平臺，Phoenix 的比賽片段被剪成集錦，配文 “誰說女子不如男”，點贊量正在以每秒三位數(shù)的速度飆升。
蘇曉曉突然指著不遠處的人群：“那不是 Shadow 嗎？” 眾人望去，只見個穿著連帽衫的少年被記者圍在中間，帽檐壓得很低，露出的下頜線竟有些眼熟，像某種精致的雕塑。
“他怎么戴著和夜神一樣的戒指？” 李萌突然驚呼，手指著少年的左手。陽光下，銀色戒指反射的光和周玄夜那只如出一轍。
陳昭雪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少年似乎察覺到她們的目光，突然撥開人群跑了，動作敏捷得像只受驚的貓。周玄夜的身影鬼魅般出現(xiàn)在街角，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少年塞給他一個黑色的小盒子。
“隊長，我們要不要追？” 蘇曉曉已經(jīng)擺出起跑姿勢，雙馬尾在空中劃出弧線。
陳昭雪搖搖頭，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還是那個匿名號碼：“Shadow 是周玄夜的表弟，周明宇，剛滿十六歲?！?/p>
她攥著手機站在原地，看著周玄夜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兩年前決賽前夜，他也是這樣突然消失，回來時嘴角帶著傷，說是去便利店買水了。當時她信了，現(xiàn)在想來，那道傷口的位置，和剛才少年手腕上的淤青驚人地相似。
訓練基地的門被推開時，所有人都愣住了，像被按了暫停鍵。原本破舊的訓練室煥然一新 —— 十二臺頂配電腦整齊排列，鍵盤發(fā)出幽藍的光；墻上掛著嶄新的戰(zhàn)術板，邊緣還貼著防撞條；冰箱里塞滿了飲料和零食，連李萌常用的那款鼻炎噴霧都備了三瓶。
“星輝資本追加投資了！” 林薇舉著合同轉圈，裙擺在空中畫出圓圈，“還請了專業(yè)營養(yǎng)師和理療師！以后每天都有定制餐和康復訓練！”
理療師是個和藹的中年女人，立刻上前握住陳昭雪的手腕，指尖帶著藥膏的清涼：“陳小姐，我看看你的傷?！?/p>
繃帶解開的瞬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猙獰的疤痕從手腕蔓延到小臂，像條扭曲的蜈蚣趴在皮膚上，有些地方還泛著不正常的紅。理療師的臉色凝重起來，眉頭擰成了疙瘩：“你這傷根本沒痊愈，怎么還在高強度訓練？再這樣下去，手腕可能會徹底廢掉?！?/p>
陳昭雪縮回手，動作快得像被燙到：“老毛病了，不礙事?！?她轉身看向隊員們，試圖轉移話題，“明天開始調(diào)整訓練計劃，上午體能訓練，下午戰(zhàn)術復盤?！?/p>
深夜的訓練室只剩下她一人。陳昭雪點開 Shadow 的比賽錄像，放慢十倍速逐幀觀看。當畫面定格在某個技能釋放角度時，她突然捂住嘴，差點發(fā)出聲音 —— 這個刁鉆的角度，和周玄夜在 S5 賽季用的 “回身箭” 如出一轍，連鼠標墊的磨損程度都一樣。
手機屏幕亮起，是條陌生彩信。照片里，周玄夜正在給個少年纏繃帶，背景是 Team Wolf 的訓練基地，墻上還掛著他們當年奪冠的合影。發(fā)送者備注是 “一個知情者”。
陳昭雪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想起退役那天，周玄夜把她的訓練筆記摔在地上，吼著 “陳昭雪，你就是個懦夫”。當時她以為是羞辱，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那本筆記的空白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康復訓練方法，字跡和理療師剛給的方案幾乎一致。
“咚咚咚” 的敲門聲打斷思緒。周玄夜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個保溫桶，桶身印著 “Wolf” 的隊標?！拔覌尠镜呐殴菧??！?他的語氣還是那么硬邦邦的，耳根卻泛著可疑的紅，像被夕陽染過。
陳昭雪沒接，指尖在桌沿劃出淺痕。訓練室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被稱為 “電競之神” 的男人，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沒睡好了。
“Shadow 的事……” 她試探著開口，話音剛落就被打斷。
“與你無關?！?周玄夜把保溫桶放在桌上，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下個月的中韓對抗賽，韓國隊的教練是金敏哲。”
那個名字像根針，刺得陳昭雪瞬間繃緊神經(jīng) —— 正是當年在她手傷時，放出 “女性選手不堪重用” 言論的韓國名帥，據(jù)說他最擅長用心理戰(zhàn)術摧毀對手。
“他最擅長心理戰(zhàn)?！?周玄夜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不易察覺的擔憂，“你們……”
“我們會贏?！?陳昭雪直視著他的眼睛，目光亮得像淬火的鋼，“用你看不起的‘女性打法’?！?/p>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有話要說，最終卻只是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頓：“訓練室的電腦是我讓人換的?！?沒等她回應，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走廊盡頭，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雪松味。
陳昭雪打開保溫桶，排骨湯的香氣彌漫開來，帶著生姜和紅棗的甜。她舀起一勺，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眼眶突然有些發(fā)熱。窗外，月光穿過云層落在戰(zhàn)術板上，那里還留著她白天寫下的字：“以柔克剛，以智取勝?！?/p>
手機突然彈出條推送，是周玄夜的深夜直播。畫面里的他正在排位，選用的輔助英雄赫然是 “織網(wǎng)者”，打法和陳昭雪直播時如出一轍，連在河道插眼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彈幕刷過 “夜神怎么突然玩輔助了”“這風格好像雪神啊”，他沉默著拿下五殺，在勝利界面停留了三秒，輕聲說：“這英雄挺有意思。”
陳昭雪關掉直播，將保溫桶里的湯一飲而盡。手腕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些，她重新打開電腦，在中韓對抗賽的備戰(zhàn)文檔里，寫下了新的戰(zhàn)術名稱 ——“鳳凰涅槃”。
凌晨三點，匿名賬號發(fā)來最后一條消息：“周玄夜為了讓你避開金敏哲，故意輸?shù)袅巳ツ甑挠颜x賽?！?陳昭雪盯著屏幕，突然想起那天他賽后采訪時的反常 —— 向來滴水不漏的他，居然說 “狀態(tài)不好”，當時全網(wǎng)都在嘲笑 “電競之神” 跌落神壇。
雨又開始下了，淅淅瀝瀝的，像首沒結尾的曲子。她走到窗邊，看見周玄夜的車還停在樓下。男人靠在駕駛座上睡著了，手指還保持著握方向盤的姿勢，無名指的戒指在雨夜里閃著微光，像顆不會熄滅的星。
陳昭雪輕輕拉上窗簾。有些真相，或許不必急于揭開。就像有些傷口，需要時間才能長出新的皮膚。
訓練室的燈光亮到天明，戰(zhàn)術板上的 “金敏哲” 三個字被圈了又圈，旁邊畫著一只展翅的鳳凰，爪子緊緊抓著狼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