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我家的那輛勞斯萊斯里,氣氛有些沉悶。
林婉兒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破敗的街景,眉頭緊鎖。
“振庭,對不起,”她輕聲說,“我沒想到我爸媽……他們會這么固執(zhí)?!?/p>
李振庭正在閉目養(yǎng)神,他沒有睜眼,只是淡淡地說:“意料之中?!?/p>
“那……那怎么辦?他們要是一直不肯接受,媒體那邊……”婉兒的語氣里,透著一絲焦慮。
李振庭終于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了在我家時的溫和,只剩下一片商人的冷靜和算計。
“婉兒,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不能用錢解決的。如果不行,那就是錢還不夠多?!彼D(zhuǎn)過頭,看著她,“或者,是用的方式不對?!?/p>
“什么意思?”
李振庭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車載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笆俏?。啟動B計劃。對,從他妹妹那邊下手?!?/p>
掛掉電話,他對婉兒說:“陳旭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叫陳雪,還在上大學(xué)?”
婉兒點點頭:“嗯,在讀大三。她哥倆感情很好?!?/p>
“那就行了。”李振庭靠回座椅上,重新閉上眼睛,“年輕人,有的是突破口。父母那一輩人,講的是骨氣和臉面。而現(xiàn)在的年輕人,講的是機會和未來。我們給他們父母給不了的東西,你看他們會不會動心?!?/p>
我的靈魂,瞬間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們把魔爪,伸向了我最疼愛的妹妹,陳雪。
幾天后,陳雪所在的大學(xué),宣布獲得了一筆來自“擎天集團”的巨額獎學(xué)金捐贈。其中,金額最高的一項,是專門面向她所在專業(yè)的“海外交換生全額獎學(xué)金”,名額,只有一個。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名額,就是為陳雪量身定做的。
學(xué)校的輔導(dǎo)員,學(xué)院的院長,輪番找陳雪談話。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她,這是李振庭先生對她哥哥的“感恩”,是她應(yīng)得的機會。
“陳雪同學(xué)啊,你要抓住這個機會。這可是去常春藤名校交換一整年啊,所有費用全包。這能改變你一生的命運?!?/p>
“你要理解李先生和林女士的一片苦心。他們也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彌補你家里的損失?!?/p>
“你哥哥在天有靈,也一定希望你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不是嗎?”
這些話,像一顆顆糖衣炮彈,向我那涉世未深的妹妹,輪番轟炸。
陳雪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掙扎。
晚上,她回到家,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爸媽。
“爸,媽,我該怎么辦?”她哭著說,“我不想接受他們的東西,我覺得惡心!可是……那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我不想就這么放棄……”
我爸一拍桌子:“不能要!我們陳家,再窮也不能沒有骨氣!他害死了你哥,現(xiàn)在還想來收買我們?nèi)??沒門!”
我媽卻猶豫了。她看著自己日漸憔悴的女兒,摸著她的頭,心疼地說:“雪兒,要不……你就去吧。你爸說得對,我們不能對不起你哥??赡愀纭钐鄣木褪悄惆?。他要是活著,砸鍋賣鐵也會供你去留學(xué)的?,F(xiàn)在有這個機會……我們不能為了我們兩個老骨頭的面子,耽誤了你一輩子啊……”
“你胡說什么!”我爸吼道。
“我胡說?”我媽也激動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對我爸發(fā)火,“陳旭已經(jīng)沒了!我們就剩下這一個女兒了!你還想讓她跟我們一樣,一輩子窩在這個破房子里,受窮受苦嗎?你對得起誰啊你!”
那個夜晚,我們家爆發(fā)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我漂浮在半空中,看著我那善良的父母,因為我的死,因為那對狗男女的“恩賜”,而彼此撕裂,互相傷害。
最終,是我媽的眼淚,和我妹的沉默,戰(zhàn)勝了我爸那點可憐的“骨氣”。
幾天后,陳雪接受了那份獎學(xué)金。
她去見林婉兒和李振庭表示“感謝”的那天,我也跟去了。
在那個金碧輝煌的客廳里,林婉兒親熱地拉著陳雪的手,像一個真正的嫂子。
“小雪,你別有心理負擔(dān)。這都是你應(yīng)得的。以后在國外有什么需要,隨時跟‘嫂子’說?!?/p>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你爸媽那邊,也希望你能多勸勸他們。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守著過去的痛苦不放,沒有任何意義。你哥哥那么愛你,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們所有人都過得幸福,不是嗎?”
我看著我那低著頭、攥緊拳頭的妹妹,看著她臉上屈辱而又無奈的表情。
我知道,我們陳家,已經(jīng)從內(nèi)里,被他們徹底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