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和李振庭,真的“回來看望”我的父母了。
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以一種與我們那個老舊小區(qū)格格不入的姿態(tài),緩緩?fù)T诹藰窍?。引來了所有鄰居的圍觀。
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兩個穿著黑西裝的保鏢。然后,李振庭才扶著林婉兒,走了下來。
婉兒穿著一身香奈兒的套裝,戴著墨鏡,氣場十足。她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都是些我父母一輩子都沒見過的昂貴補品和茶葉。
我爸媽站在門口,局促不安,像兩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叔叔,阿姨?!边@一次,李振庭先開了口。他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毫無富豪的架子。“冒昧來訪,還望不要介意?!?/p>
我爸繃著臉,沒說話。我媽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李……李先生,快請進?!?/p>
婉兒摘下墨鏡,臉上立刻堆起了熟悉的、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笑容?!鞍?,媽,最近身體怎么樣?我給你們打電話你們也不接,我跟振庭都擔(dān)心壞了。”
她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挽住了我媽的胳膊,仿佛她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不快。
我媽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能推開她。
客廳里,那狹小的空間,因為這幾個人的到來,顯得更加擁擠和壓抑。保鏢就站在門外,像兩尊門神。
李振庭坐在我們家那張破舊的沙發(fā)上,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后落在墻上我的黑白遺像上。
他站起身,走到遺像前,非常鄭重地,鞠了三個躬。
“陳旭先生,”他的聲音,誠懇得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請你放心,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愛人,我也會用我的一生去守護?!?/p>
他說完,回頭看著我爸媽,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叔叔阿姨,我知道,你們一時可能很難接受。但婉兒說得對,這或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陳旭的心臟,在我身體里繼續(xù)跳動,而我,可以代替他,完成他未完成的夢想——讓婉兒幸福,讓你們安享晚年?!?/p>
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支票。
“這是一點小小心意,”他將支票放在茶幾上,推到我爸面前,“請務(wù)-必-收下。我知道你們不需要錢,但這代表了我和婉兒的孝心。另外,我已經(jīng)為二位在城郊的溫泉度假村,安排了一處療養(yǎng)別墅,環(huán)境很好,可以隨時搬過去?!?/p>
我爸死死地盯著那張支票,上面的數(shù)字,是一長串的零。足夠買下我們這棟樓里所有的房子。
“我們不要?!蔽野值穆曇?,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們什么都不要。我們只要我兒子?!?/p>
空氣,瞬間凝固了。
林婉-兒-的臉色,第一次變得有些難看。但她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眼眶一紅,淚水又開始在打轉(zhuǎn)。
“爸,”她哽咽著說,“你怎么能這么說呢?難道你希望陳旭在天上看到我們這樣互相折磨嗎?他把心臟給了振庭,就是希望我們所有人都能好好活著?。 ?/p>
她轉(zhuǎn)向李振庭,楚楚可憐地說:“振庭,對不起,他們……他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李振庭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盡顯一個成熟男人的寬厚與體貼。“我懂。沒關(guān)系?!?/p>
他站起身,再次對我爸媽說:“叔叔阿姨,你們好好考慮。我的承諾,永遠有效。我們就不打擾了。”
說完,他便扶著婉兒,在保鏢的護衛(wèi)下,轉(zhuǎn)身離去。
從頭到尾,他都表現(xiàn)得像一個完美的、善良的、慷慨的紳士。他用最禮貌的方式,完成了最殘忍的炫耀和收編。
他們走后,我媽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我爸拿起那張支票,顫抖著,想要將它撕掉。但他舉了半天,最終還是無力地放下了。
他知道,他撕不掉。
他撕掉的,只是一張紙。但他撕不掉的,是那個男人所代表的、可以輕易碾碎他們所有尊嚴(yán)和骨氣的,龐大的資本和權(quán)力。
而我的遺像,就掛在墻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看著我的父母,在我死后,還要替我,承受這份誅心的羞辱。
這一刻,我終于明白,李振庭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贖罪”和“孝心”。他需要的,是我父母的“接受”。只要我的家人接受了他的“饋贈”,那么,他掠奪我心臟這件事,就從一樁可能存在道德瑕疵的交易,變成了一場皆大歡喜的、充滿了溫情和回報的“善舉”。
而林婉-兒-,就是他用來完成這最后一塊拼圖的,最鋒利,也最貼心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