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血衣的時候……是真心的嗎?”
蝶夢蠱的精神質(zhì)問,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靈魂深處。
這是一個陷阱。
回答“是”,意味著我心性殘忍,嗜殺同門,符合魔道標準,但會引起顧心兒更深的忌憚。
回答“不是”,則直接暴露了我的真實目的,死路一條。
我的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
怎么辦?怎么回答才能騙過這只該死的蟲子?
就在這時,我丹田里那股微弱的純陽正氣,似乎感受到了危機,自動運轉(zhuǎn)起來,護住了我的心神。同時,我修煉過的那部分《血神經(jīng)》的邪異力量,也開始翻涌。
一正一邪,兩股力量在我體內(nèi)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我心中一動,有了答案。
我抬起頭,直視著那只閃爍的蝶夢蠱,眼神變得無比復雜。有痛苦,有掙扎,有解脫,也有一絲……快感。
“真心?”我慘笑一聲,聲音沙啞,“師姐,你問我真心?”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一股混雜著痛苦和殺意的情緒,通過精神力,傳遞了出去。
“我恨他!”我“嘶吼”道,“我恨他高高在上,視我們?nèi)缦N蟻!我恨他要奪我的心頭血,把我煉成血奴!我殺他,不是為了宗門,不是為了師尊,更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我要活下去,我要取代他,我要把他曾經(jīng)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地還給所有看不起我的人!”
我的情緒,狂亂,偏執(zhí),充滿了利己主義的瘋狂。
這,是一個掙扎在底層的小人物,在絕境中爆發(fā)出的最原始的惡。
這,不是正道的光明,也不是魔道的純粹。
這是……人性。
蝶夢蠱翅膀上的光芒,閃爍得更加劇烈了。它似乎被我這股混亂而強大的精神力沖擊得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它翅芬上的光芒才漸漸平復下來,然后,它繞著我飛了一圈,似乎對我失去了興趣,飛回了顧心兒的指尖。
顧心兒看著我,眼神幽深。
“我知道了。”她收回蝶夢蠱,輕聲說,“你的‘真心’,很有趣?!?/p>
她沒有再提交換“信物”的事情。
“你先回去吧。血神經(jīng),好好修煉。不要……讓我失望。”
我躬身告退,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浮?/p>
我知道,我賭贏了。
我用一種更復雜的“惡”,暫時騙過了她。但我也知道,她對我的懷疑,并未完全消除。
從那天起,我成了七殺宗名副其實的大師兄。
我搬進了血魔崖,住進了血衣的洞府,開始日以繼夜地修煉那本邪惡的《血神經(jīng)》。
我必須變得更強。
因為我知道,顧心兒的考驗,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地獄,還在后面。
果不其然。
一個月后,宗主墨天仇,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七殺宗之主,終于出關了。
他召見了我。
在七殺宗最高處的“滅神臺”上,我第一次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大魔頭。
他看起來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樣青面獠牙。相反,他是一個面容清癯,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文士,如果不是他眼中那偶爾閃過的、毀天滅地般的瘋狂,我甚至會以為他是一位教書育人的先生。
“淵兒?!彼_口,聲音溫和,像春風拂面,“你做的很好。血衣那個廢物,占著位置那么多年,卻遲遲無法突破最后一步,死了也好?!?/p>
“都是師尊教導有方?!蔽掖故椎?。
“嗯。”墨天仇滿意地點點頭,“不過,光有實力還不夠。一個合格的繼承人,還需要一顆……真正屬于魔的心?!?/p>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山下云海翻騰。
“山下那座城,叫‘望安城’。一座很繁華的城,里面有十萬生靈?!彼穆曇艉茌p,卻像惡魔的低語,“三天后,是城主嫁女的大喜之日。我要你,去送一份‘賀禮’?!?/p>
“什么賀禮?”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屠了它?!?/p>
墨天仇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兩個字,仿佛在說一件碾死一只螞蟻般的小事。
“屠城?”我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對,屠城?!彼仡^,溫和地看著我,眼神里卻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從城主府開始,殺光里面所有的人,一個不留。然后,把整座城,變成一座死城。用那十萬生靈的怨氣,來祭煉你的血神經(jīng)。這,才是它最快的晉升之道?!?/p>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屠殺十萬無辜凡人?
這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我的底線!這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的罪孽!
“怎么,你不愿意?”墨天仇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師尊……弟子不明白。濫殺凡人,有違天和,恐會引來正道聯(lián)盟的全力圍剿。這對我們……并無好處?!蔽以噲D用利弊來勸說他。
“好處?”墨天仇笑了,笑聲里充滿了不屑,“我墨天仇做事,何須向任何人解釋?我要的,是你的態(tài)度?!?/p>
他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望安城的城主之女,叫‘蘇瑤’。她好像……是你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吧?”
我的大腦,轟然炸響。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蘇瑤,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在我家破人亡,拜入仙門(對外宣稱)之后,我與她便斷了聯(lián)系。我原以為,她早已嫁作他人婦。沒想到……
“你父親,當年身為正道盟主,何等風光。卻為了所謂的‘天下蒼生’,死在了妖獸潮下??尚?,真是可笑?!蹦斐鸬恼Z氣里充滿了嘲諷,“現(xiàn)在,他的兒子,也要面臨同樣的選擇。”
“是選擇守護你那可笑的‘正道’,還是選擇……成為真正的魔?”
“去吧,淵兒?!彼粗?,像在欣賞一件即將完成的藝術品,“殺了她,殺了你心中最后那點可笑的光明。然后,你才能……擁抱真正的黑暗。”
“這,是你成為我親傳弟子的最后一道考驗?!?/p>
我站在滅神臺的邊緣,山風吹得我衣袍獵獵作響。
我的腳下,是萬丈深淵。
我的面前,是地獄的抉擇。
殺,還是不殺?
我的未婚妻,那十萬無辜的生靈……
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