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省委大禮堂，莊嚴(yán)肅穆。
一條巨大的紅色橫幅，高懸于主席臺之上——“漢東省緝毒英雄祁同偉同志先進事跡報告會”。
臺下，黑壓壓的人頭攢動。
漢東省政法系統(tǒng)的半壁江山，此刻盡數(shù)匯集于此。
閃光燈的爆閃亮如白晝，一排排攝像機冰冷的鏡頭，像無數(shù)饑餓的眼睛，死死對準(zhǔn)了空無一人的講臺。
第一排正中，高育良端坐著，臉上是那種恰到好處的欣慰與嚴(yán)肅。
仿佛即將上臺的，是他此生最完美無瑕的作品。
他身旁的李達康，則全程緊鎖眉頭，那張臉像是漢東省常年不達標(biāo)的GDP數(shù)據(jù)，每一條褶皺里都寫滿了“不爽”與“憋屈”。
更遠一些的角落，省委梁書記也親自到場，只是他那深邃如古井的目光，讓人完全看不出喜怒。
后臺，臨時搭建的休息室內(nèi)。
祁同偉正對著鏡子，一絲不茍地整理著自己身上那件筆挺的警服。
胸前掛滿的勛章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將他那張英俊得過分的臉龐，映襯得棱角分明。
【叮！】
【史詩級舞臺任務(wù)發(fā)布：癲瘋宣言！】
【任務(wù)描述：這里是萬眾矚目的舞臺，是英雄加冕的圣殿！請宿主在接下來的發(fā)言中，發(fā)表一段與“英雄”身份、與現(xiàn)場氣氛、與社會主流價值觀完全不符的言論，讓在場80%以上的領(lǐng)導(dǎo)干部，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困惑、震驚或憤怒！】
【任務(wù)獎勵：梗值+5000，特殊道具：因果律の調(diào)職申請表x1！】
【失敗懲罰：您將在全省直播中表演胸口碎大石。】
祁同偉看著那個名為【因果律の調(diào)職申請表】的玩意兒，嘴角咧開一個無法抑制的弧度。
這系統(tǒng)，能處。
有事兒，他是真上啊。
他最后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彎下腰，輕輕整理了一下左腳的褲腿。
在筆挺的西褲褲管之下，一抹騷氣到極致的明黃色，一閃而過。
那是一只咧著嘴、笑得賤兮兮的，皮卡丘圖案的襪子。
這是他的“戰(zhàn)靴”。
“下面，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漢東的驕傲，孤膽英雄，祁同偉同志，上臺發(fā)言！”
主持人的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在禮堂內(nèi)轟然回蕩。
祁同偉邁步而出。
在全場雷鳴般的掌聲中，他走上講臺，站定。
目光緩緩掃過臺下那一雙雙或期盼，或?qū)徱暎驈?fù)雜的眼睛。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桌上那份由省委辦公廳宣傳處連夜趕制，充滿了“偉大、光榮、正確”的發(fā)言稿。
他伸出雙手，輕輕搭在講臺兩側(cè)，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了話筒。
掌聲漸息。
整個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英雄的聲音。
“各位領(lǐng)導(dǎo)，各位同志，媒體朋友們，大家好?！?/p>
開場白標(biāo)準(zhǔn)得無懈可擊。
高育良滿意地微微頷首，鏡片后的目光透出欣賞。
然而，下一秒。
“本來呢，這份稿子寫得是熱情洋溢，文采飛揚。但是我昨天晚上，在病床上翻來覆去，思考了整整一夜的人生?！?/p>
“我覺得，我不能再欺騙組織，欺騙人民，更不能……欺騙我自己了?！?/p>
這話一出，全場快活的空氣，瞬間凝固。
臺下的記者們，嗅覺何其敏銳，幾乎是本能地將鏡頭死死對準(zhǔn)了他的臉，準(zhǔn)備捕捉一個驚天大新聞！
高育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眉頭不自覺地鎖緊，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李達康那本來就沒舒展過的眉頭，此刻更是擰成了一個疙瘩。
坐在企業(yè)家席位里的高小琴，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那艷麗的紅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預(yù)感，一出好戲，要開場了。
只聽祁同偉的聲音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遍了禮堂的每一個角落，那聲音里充滿了痛心疾首的悔悟：
“同志們，當(dāng)英雄，真的太累了！”
“我，祁同偉，身中三槍，就差那么一點點，就要去另一個世界跟馬克思同志探討哲學(xué)問題了！”
“在鬼門關(guān)的KTV里，我聲嘶力竭地怒吼了一首《死了都要愛》之后，我終于……悟了！”
臺下，瞬間一片嘩然。
KTV？
死了都要愛？
這都什么虎狼之詞？
這是英雄報告會該有的比喻嗎？
祁同偉完全無視臺下的騷動，繼續(xù)他那飽含深情的懺悔。
“我不想再玩什么‘勝天半子’了！那玩意兒，又費腦子又費命！稍不留神，棋盤都得讓人給掀了！”
“我現(xiàn)在的人生理想，已經(jīng)變了！”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無比神圣的、仿佛在宣讀信仰般的語氣，向全世界宣布：
“我想當(dāng)一條咸魚！”
“一條躺在沙灘上，就算太陽把屁股曬出油，都懶得翻個身的，終極咸魚！”
“轟——！”
臺下，徹底炸了。
如果說之前只是困惑，現(xiàn)在。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同一種表情：“我是誰，我在哪，我剛才聽到了什么”的巨大問號。
高育良的臉色，已經(jīng)從嚴(yán)肅變成了鐵青。
他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以火箭般的速度，直沖天靈蓋！
祁同偉卻仿佛徹底進入了狀態(tài)，越說越激動，眼神里甚至綻放出了對未來無限的憧憬。
“我的夢想，其實非常樸實！我請求組織上，把我安排到一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比如……巖臺縣就不錯嘛！”
李達康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讓我去當(dāng)一個普普通通的片兒警！我的日常工作，就是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人間煙火！”
“比如幫東頭丟了貓的王大媽，滿世界去尋找她那只名叫‘逆子’的寶貝疙瘩！”
“再比如，幫西頭電視機壞了的李大爺，用愛與正義的巴掌，把那臺只能收到一個臺的黑白電視機，拍出雪花點來！”
他揮舞著手臂，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無比美好的未來。
“這才是生活啊同志們！這才是人民警察為人民的真諦啊！”
“不僅如此！我還要發(fā)揮我的余熱！”
“我要把我們轄區(qū)內(nèi)，所有熱愛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全部組織起來！成立一支‘夕陽紅反扒護衛(wèi)隊’！”
“我們的口號我都想好了，就叫——你敢伸手，我讓你骨折！你敢偷盜，我讓你當(dāng)場尬舞到求饒！”
他頓了頓，給了臺下那群已經(jīng)石化的觀眾一個吸收信息的時間。
“至于我們護衛(wèi)隊的戰(zhàn)歌，BGM必須，也只能是《最炫民族風(fēng)》！"
“只有鳳凰傳奇那遼闊的音域和澎湃的節(jié)奏，才能從精神上，徹底摧毀一切犯罪分子的僥幸心理！”
說到最后，他猛地挺直了身體，振臂高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了他整個發(fā)言的靈魂核心：
“同志們！權(quán)力！地位！榮譽！這些都是過眼云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只有快樂摸魚，才是人生的終極奧義！”
“只有躺平，才是宇宙的唯一盡頭！”
“我的發(fā)言完了，謝謝大家！”
話音落下。
他對著臺下，對著那一雙雙呆滯的眼睛，深深地鞠了一躬。
整個大禮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一秒。
兩秒。
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恐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石化了。
臺上的領(lǐng)導(dǎo)，臺下的干部，他們的大腦集體宕機，臉上是同款的、世界觀崩塌的表情。
就在這片詭異的死寂之中，記者席的后方，忽然爆發(fā)出了一陣堪比雷暴的、瘋狂的閃光燈！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記者們瘋了！
他們用盡全力按著快門，仿佛要將眼前這足以載入漢東史冊的荒誕一幕，永遠定格！
也就在這一刻。
一個清脆的、壓抑不住的笑聲，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驟然響起。
“噗嗤——”
“哈哈哈哈！”
高小琴再也忍不住了，她捂著肚子，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