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鉛筆斷裂的脆響在喧鬧的食堂背景噪音中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洞穿了林溪耳膜!尖銳的碎木屑和斷裂的HB鉛芯瞬間刺破了她緊緊攥著筆桿的掌心皮膚,帶來一絲幾不可察、卻異常清晰的刺痛。
這一絲微不足道的疼痛,像針尖挑破了一個過于飽滿的氣球,瞬間釋放出積蓄已久的、洶涌到近乎爆炸的情緒洪流!
恐懼!來自蘇玥那如同階級壁壘般冰冷的審視!
羞恥!那沾滿食堂污漬、軟塌在地板上如同失敗宣言的繃帶!
委屈!那句冰冷的“定義域不同”如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判詞!
還有……一種更強大、更無法抵御的、因目睹了那道象征著他所有庇護、傷痛和禁忌徹底崩落的景象而瞬間引爆的、足以焚毀理智的心悸!
所有這些情緒絞纏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渦,將她整個人撕扯著,拖拽著,直墜入冰冷的深淵!呼吸被截斷,喉嚨被堵死,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發(fā)出擂鼓般的鈍響,卻無法帶來一絲氧氣!眼前顧嶼白沉寂的臉、餐盤邊那張點著【α · β】坐標的小票、地板上刺眼的白色繃帶……交替重疊,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片帶著黑色光暈的雪白!
嗡——
林溪的視野驟然被一片巨大的、帶著鋸齒狀黑邊的白噪點覆蓋!所有的聲音——食堂的喧囂、餐具的碰撞、甚至是自己沉重的心跳——都被瞬間抽空!世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猛地從冰冷的塑料座椅上彈了起來!動作突兀得如同提線木偶!
餐盤被她突然起身的動作帶得歪斜,“哐啷”一聲脆響!盤子里冷掉的番茄炒蛋混合著粘稠的芡汁和米飯,潑灑了出來!油膩的湯汁濺到了桌上那張寫著點積坐標的食堂小票上,污濁的液體迅速洇開了那片空白,那原本清晰墨黑的坐標系和【α·β】的符號瞬間被暗紅的番茄醬汁和油污模糊、覆蓋、扭曲成一團混沌的污跡!
油污漫過小票,也像冰冷的手攥緊林溪的咽喉!
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一眼對面顧嶼白此刻的反應!那張被油污污染、象征著她內心全部混亂與隱秘期待的坐標小票,連同他臂上崩落的白色象征,都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逃離!
只有逃離!
她像一只被滾燙烙鐵燙傷的幼獸,憑借著一股近乎絕望的本能,猛地推開礙事的椅子,不顧一切地、跌跌撞撞地沖向了食堂光潔滑溜的出口!腳步踉蹌,好幾次險些被旁邊端著餐盤的學生撞倒!她低著頭,瘋了一樣撥開前方模糊的人影和喧囂的音浪,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片窒息的泥沼,逃離那雙平靜無波卻仿佛能將她靈魂洞穿的沉寂眼睛!逃離那個在油污中化為烏有的未解點積!
冰冷的冬夜寒風如同無數把鋒利的刮刀,迎面撞上剛從悶熱窒息的食堂沖出來的林溪!風裹挾著北方特有的干燥冷氣和細小的沙塵粒子,瞬間刺穿了單薄的校服外套,將她臉上滾燙的淚水吹得冰涼如刺,又在臉頰上迅速凍干,留下一片緊繃的痛感。
林溪沒有目標,只是憑著本能,瘋狂地在被暮色和昏暗路燈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校園里奔跑。冷風灌進喉嚨,割裂著脆弱的黏膜,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和燒灼感。肺部像要炸開!但她不敢停!身后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她狼狽的身影——蘇玥審視的、李明德陰沉的、同學們好奇或鄙夷的……更可怕的是,那雙沉寂如深海、剛剛目睹了她所有崩潰失態(tài)的琥珀色眼睛!
最終,是身體的極限和凜冽的風寒強迫她停下了腳步。林溪扶著冰涼的燈柱,彎著腰,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動著脆弱的胸腔一陣銳痛,喉嚨深處溢出了無法壓抑的、困獸般的嗚咽。她無力地滑坐在冰冷堅硬的路牙石上,背靠著同樣冰冷刺骨的金屬燈柱,身體蜷縮成一團,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冷。
無處可躲的冷意從腳底沿著脊椎蔓延,鉆進四肢百骸。眼淚早已被風吹干,殘留的淚痕像皸裂的凍土。
她低著頭,茫然地盯著地面冰冷的、被路燈照亮的一小片區(qū)域。視線模糊中,有什么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在她自己灰撲撲的、沾著食堂油漬和不知名污垢的運動鞋面上,赫然點綴著幾點刺目的、新鮮的、深褐色的……污跡?
林溪混沌的大腦遲鈍地轉動著。不是泥土,也不是鞋面本身的臟污。這種深褐色……帶著一種詭異的……暗紅底調……顯得尤為陌生和不祥……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
下午在圖書館被鉛筆碎屑刺破的細小傷口,因為剛才瘋狂奔跑時手掌反復摩擦冰冷的燈柱和粗糙的地面,此刻傷口邊緣被刮蹭得發(fā)紅,細小的血珠又微微滲了出來,染紅了指腹和手掌最靠近小魚際的紋路。而剛才……在攥緊鉛筆、被碎木屑刺破的瞬間……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雜著強烈的惡心感和更深的自厭感,猛地攫住了林溪的心臟!
那鞋面上的深褐色污點……
那掌心刮蹭后滲出的新鮮血跡……
那根被折斷的、帶有鋒利斷口的鉛筆……
一個可怕的聯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纏上了她的脖頸!
難道……是她折斷鉛筆時……被刺破的掌心……飛濺出的血點……落在了鞋面上?!就像……就像他繃帶上洇開的血漬?!
她竟然……用自己的卑微的、無措的、連崩潰都顯得倉皇的傷痛……玷污了他那道象征著庇護與犧牲的、最終卻慘然墜落泥淖的白色界限?
林溪猛地將手掌死死捏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細小的傷口,用新添的、更真實的疼痛去對抗那滅頂般的心悸和自我厭惡!淚水再次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大滴大滴砸落在凍得發(fā)硬的地面上,濺開小小的深色印記。
太狼狽了。
太混亂了。
這一切,到底算是什么?!
天色徹底暗沉下來,校園里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點亮,投射下孤獨的光圈。林溪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蜷縮了多久。生理的冰冷和情緒的疲憊最終將她拖入了某種麻木的空白狀態(tài)。她掙扎著爬起來,拖著沉重得像灌了鉛的雙腿,像被程序設定好的機器,渾渾噩噩地走向那個此刻唯一能稱為庇護所的冰冷囚籠——家。
父母的眼神是復雜的織錦,擔憂、后怕、以及一種無聲的、難以消弭的隔閡與審視交織在一起。林溪低著頭,像一抹無聲的幽魂,快速穿過客廳,躲回了自己那個狹小的房間。門鎖“咔噠”一聲輕響,將外界的關切、疑慮和沉重鎖在門外。
她背靠著冰冷的房門,身體緩緩滑落,跌坐在地板上。黑暗像溫吞的水,一點點漫過腳踝,淹沒全身。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窗戶外透進的、城市遠方模糊的光暈。畫室里飛濺的玻璃、風暴中他沉重的心跳和覆壓下來的身體、教導處冰冷的桌椅、石膏上墨黑的【距離歸零】、圖書館消毒水味道中他“定義域不同”的冰冷剖析、食堂角落滑落的繃帶、小票上被油污吞噬的【α·β】坐標……無數破碎尖銳的畫面在她混沌的腦海中翻騰、撞擊!
寂靜中,房間的門把手突然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轉動嘗試——咔噠。
很輕,像是誰想確認里面是否鎖好,又像是遲疑的觸碰。
林溪猛地屏住呼吸!渾身緊繃!
是父親?還是母親?是要叫她吃飯?還是要繼續(xù)白天的質詢?
門把手只是輕微地響了一下,便再也沒有動靜。短暫的死寂過后,門外傳來了父母刻意壓低、卻又難掩憂慮的細碎交談聲:
“……還是這樣……一聲不吭……” 是母親壓低的嘆息。
“……能怎么辦?!事情弄成這個樣子!檔案都留下記錄了!重點班老師今天話里有話……” 父親的聲音帶著隱忍的煩躁。
“……她嚇壞了……臉都是慘白的……我看見她褲子上都臟了……” 母親聲音里帶著哭腔。
“……早就不該讓她學什么畫畫!心都野了!弄出……弄出那種不清不楚……跟那個手臂打著石膏的……那個顧家的……”
“顧嶼白”三個字仿佛是被刻意模糊掉的禁詞,帶著一種諱莫如深的禁忌感和沉重的家族意味。
“……好了!別說了!”母親急促地打斷父親的話,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孩子聽見……”
“聽見又怎么樣?!難道不是事實?!照片!石膏上那鬼畫符!校長室的匯報!還有食堂的同事說看見……”父親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瞬,憤怒像燒紅的烙鐵瞬間點燃了壓抑的控訴!但后半句又被強行咽了回去,化作一聲沉重疲憊的鼻息。“……算了!睡覺!讓她自己想想清楚!”
腳步聲帶著怒氣漸漸遠去。
門外的世界重歸寂靜。那些“不清不楚”、“顧嶼白”、“手臂打著石膏”、“鬼畫符”、“照片”、“校長室”、“食堂”……這些碎片化的詞語,帶著巨大的信息量和冰冷的重量,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溪黑暗中的心臟!
照片?
校長室匯報?
食堂同事看見……
他們知道了多少?!學校里到底在流傳著什么?顧嶼白在教導處爭辯的身影和那張石膏照片,被多少人看過?!她倉皇逃離食堂的狼狽樣子,又有多少雙眼睛在身后竊笑議論?!
黑暗中,林溪死死咬住了下唇!鐵銹味瞬間在口腔里彌漫開!牙齒在顫抖,全身都在發(fā)抖,巨大的屈辱和恐慌如同粘稠冰冷的泥漿,從黑暗的四面八方涌來,將她牢牢裹挾,沉溺!
她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撲向窗前!用力拉開緊閉的窗簾!冰冷的玻璃窗倒映出她此刻如同鬼魅般失魂落魄的臉!窗外是濃重無邊的、城市模糊的霓虹夜色。
不!
不要!
她在心底無聲地嘶吼!眼淚瘋狂涌出!不能留在這里!留在這個被流言、猜忌、規(guī)則和冰冷審視層層包圍的地方!留在這個被“定義域不同”和“不清不楚”釘在恥辱柱上的角落!
需要光!
需要風!
需要把她從這溺死人的泥濘里拉出來的力量!
手指無意識地、痙攣般地狠狠摳抓著冰冷的玻璃!指甲在平滑的表面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混亂的思緒像是被打斷的電線,爆發(fā)出刺眼的藍色火花!一個地點毫無征兆地、如同最后燃燒的火種般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炸開!
畫室!
她要去那里!
不是那個被打上封條的廢墟!是她后來在校內美術樓、暫時分配的臨時畫位!那個位于最高層、靠窗的、相對僻靜的角落!那里有窗!有風!有她熟悉的松節(jié)油氣味!有……只有畫筆能承載的混亂心緒!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林溪沖出家門!無視了身后母親驚恐的呼喚!像一頭被黑暗逼瘋、憑著最后一絲本能尋找光源的困獸!
她沖進夜色中的校園!沖向沉寂的美術樓!
空蕩冰冷的美術樓走廊吞噬著她的腳步聲。厚重的安全門在她身后自動合攏,發(fā)出沉悶的回響。她憑著記憶和微弱的應急燈光指引,磕磕絆絆地沖上樓頂!冰冷的風像等候多時般,猛地灌滿了空曠的頂層走廊!
林溪跌跌撞撞推開盡頭那扇沉重的防火門——
呼嘯的夜風帶著城市高空的寒冷氣流,毫無遮擋地撲面而來!幾乎將她吹得踉蹌后退!她扶著冰冷的門框站穩(wěn)。
眼前豁然開朗!
空曠無垠的黑色天幕如同巨大絲絨,低垂覆蓋。遠處是城市交織流淌的璀璨燈河,像熔化的黃金。近處是校園沉睡的輪廓,浸在昏沉的陰影里。天臺風很大,裹挾著凜冽的寒意,毫不留情地穿透她單薄的衣衫!風扯動著她散亂的頭發(fā),在耳邊發(fā)出嗚嗚的嘯音!
她站在冰冷的鋼筋水泥天臺邊緣,仿佛站在世界的盡頭。沒有玻璃的阻擋,沒有墻壁的束縛,只有無邊無際的風和遼闊的、深不可測的黑暗!那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被頂樓的狂風瞬間撕扯開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絕望、釋放、孤獨和某種無法定義渴望的巨大沖動,將她狠狠攫?。∪缤L暴中的紙鳶!
“啊——!??!”
一聲凄厲、破碎、帶著所有積壓恐懼和巨大委屈的尖叫,猝不及防地沖破她的喉嚨!聲嘶力竭!毫無顧忌!聲帶被這傾盡全力的吶喊震得撕裂般的疼痛!
“啊——————?。。。。。。 ?/p>
聲音在強勁的風中被扯碎、吞沒、卷向遠處的燈海!她張開雙臂!身體被狂風吹得微微后仰!像要將整個靈魂拋擲出去!向這吞噬一切的黑夜,發(fā)出最后的、不甘心的質問!
到底為什么?為什么是他們?!為什么要經歷這些?為什么定義域如此涇渭分明?!為什么點積永遠未解?!為什么……
回應她的,只有肆虐的、永不停息的、冰冷無情的……風!它們狂笑著掠過她的身體,將她單薄的、顫抖的靈魂托起又拋下!在這片被黑暗和城市燈火分割開來的、寂靜又喧囂的孤島上!
就在這瘋狂到近乎虛脫的瞬間——
她身后那扇被風摔得哐當作響的防火門,突然被人從里面用力推開!
門軸沉重的摩擦聲撕破了風聲和她嘶喊的尾音!
林溪猛地、如同驚弓之鳥般轉身??!
狂風將她散亂的發(fā)絲狠狠吹向臉龐,糊住了視線!她倉促地抬手抹開糊在眼前的亂發(fā),淚水模糊的瞳孔在強風中艱難地聚焦——
風更大!
人影!
一個逆著樓道應急燈光、顯得異常高大挺直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從樓道那片幽深的黑暗陰影里,邁過那扇被推開的沉重防火門!
強勁的氣流掀起他黑色的校服衣角,獵獵翻飛,像夜色中展開的不屈旗幟!他挺拔的背脊在肆虐的風中繃緊成一道凌厲的線!清俊的側臉輪廓在微弱的光影和狂亂的風線中被勾勒出來!
逆著風!逆著光!逆著她眼中滔天的絕望與混亂!
顧嶼白!
他左手垂落身側!沒有石膏!沒有臂托!只有厚厚的白色繃帶層層包裹著小臂至接近手腕的位置,暴露在寒冷的風中!繃帶邊緣在狂風中被吹得微微顫動!他的臉蒼白得像寒夜的月光,鏡片后的目光卻如同穿越風暴投射而來的、兩束凝聚到極致的探照燈!
他穿過了封鎖線!學校的?流言的?還是……他自己定義的?!
目光鎖定了她站在天臺邊緣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身影!
林溪的心臟驟然停跳!血液倒灌!狂風撕扯著她的衣衫,也撕扯著她所有固守的堤防!她看著他一步步逆風而來,看著他蒼白的臉和手臂上那條在風中獵獵翻飛的白色繃帶!
他在她面前幾步之遙停下!
風聲在耳邊尖銳呼嘯!城市的光帶在遠處流淌!
然后,在這樣一片決絕的黑暗、寒冷和肆虐的狂風中心——
顧嶼白抬起右手!那只骨節(jié)分明、被寒風凍得有些發(fā)紅的手,攥著一個非常眼熟的、厚厚硬殼的本子!
是她遺失在圖書館、沾染過他血污、最終被他保管又在地板上滑落的……速寫本!
他手臂揚起!動作帶著一種決然的力度!將那本飽經摧殘的本子,如同風暴中投下的坐標浮標,直接朝著林溪因為震驚而微微松開的雙手——拋擲過來!
硬殼本精準地落入她本能伸出的臂彎!沉甸甸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也帶著撲面而來的、松節(jié)油、舊血、消毒水和……風的氣息!
林溪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了它!像溺水者抱住了浮木!
風扯動著她懷中速寫本翻飛的頁角!在狂亂的氣流中獵獵作響!那扉頁上她畫下的、被他標注的、糾纏不清的函數線條在風中扭曲、舞動!
“顧嶼白!”風聲撕裂了林溪的呼喊,她的聲音在呼嘯中破碎不堪,帶著難以置信的戰(zhàn)栗。
他站在狂風中心,身形沒有絲毫晃動,眼神在逆光下如同燃燒的寒星!
他直接無視了她的呼喊!
嘴唇張開!聲音被風瞬間卷走大半!但每一個字卻如同用盡了全身氣力穿透風墻,低沉、嘶啞、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和——近乎宣告的意味!
“申請……”他的聲音在風的縫隙里努力穿透,像是要蓋過整個世界的喧囂!“……補課!”
話音落下的瞬間,風似乎驟然加?。?/p>
然而這一次——
呼?。?!
一本翻開的、紙張嘩嘩亂響的數學筆記本!封面是深藍色的競賽專用本!被他用那只緊裹著白色繃帶的、傷痕累累的左手臂(?。?,以一種帶著巨大痛楚和驚人力量的姿態(tài),從外套口袋里猛地抽了出來!
狂風如同饑餓的巨獸,瞬間就要將那輕薄的本子從他手中撕碎卷走!
顧嶼白的手卻異常穩(wěn)定!他攥緊本子!硬生生在風中將它猛地展開!
紙頁在他指尖瘋狂翻飛!如同撲棱著翅膀的垂死白鳥!
他用那只戴著繃帶的手臂艱難地將本子展開、壓平——
目光如同利劍!穿透狂風的帷幕!穿透兩人之間翻飛的黑發(fā)和衣袂!死死地釘在林溪的瞳孔上!
林溪的視線在狂風中死死聚焦——
只見!
在那瘋狂翻動的紙頁被手掌強行按平的瞬間!在數學筆記中央最顯眼的空白位置上——
一個巨大、嶄新、墨跡深濃到近乎猙獰的公式符號!被狂風扯動著邊緣,在紙頁上跳動!
赫然正是:
【cosθ】?。。?/p>
向量點積公式的最后一環(huán)!決定點積結果正負、大小、方向的——
夾角余弦?。?!
不是【α·β】的未解!
不是【距離歸零】的休止符!
更不是【定義域不同】的冰冷壁壘!
而是那個最關鍵的、唯一的變量——
θ!
那個定義了兩條向量如何交錯、糾纏、對抗、抑或……交匯的——夾角的度數!
【cosθ】!
像一個巨大的驚嘆號!一個沉默的詢問符!一個冰冷的坐標終點!
被用最沉重的筆觸!刻寫在他剛剛歷經過痛楚和崩落的手臂所能強行穩(wěn)定下來的紙頁之上!暴露在能將一切輕浮吹走的天臺狂風中!
風更大!吹得林溪睜不開眼!懷中的速寫本紙張獵獵作響,卷曲著,翻飛著,想要掙脫她的懷抱!但她只能死死地抱著!用盡全身力氣!
顧嶼白站在那里,逆光的身影在風中挺立,如同風暴中唯一不折的桅桿。
林溪睜大被淚水模糊、被狂風吹得生疼的眼睛,看著那張在風中扭曲舞動卻始終被他那只裹著繃帶的手臂強行定格在視野中的紙頁!那個被筆鋒勾勒得如同圖騰般的【cosθ】符號,仿佛帶著熔巖般的熱度,灼燒著她的視網膜!點燃了她被凍結的靈魂!
風像冰冷的剃刀刮過臉龐!但胸腔之中,一股足以對抗寒夜的、滾燙的、源于生命本源的力量,正以無法遏制的勢頭,瘋狂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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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預告:風熄】
夾角的弧度在狂風中破碎成公式的灰燼。
教導主任的強光手電切割開黑暗:“林溪!立刻下來!”
繃帶末端血痕蹭污警告通知單,他站在處分墻前劃掉責任認定:函數重構。
畫室暖氣片烘烤著新繃帶,炭筆沙沙響:cos(θ)的值域是什么?
錄取通知書撕裂聲穿透校慶喧嘩,櫻花樹下他攥著紙的指節(jié)青白:答案一直是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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