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是在月考結(jié)束的那個周四凌晨落下的。林晚星被窗玻璃上的“簌簌”聲驚醒時，
手機屏幕的藍光在黑暗中亮得有些刺眼，顯示五點零七分。宿舍里的其他人還在熟睡，
下鋪的女生咂了咂嘴，翻了個身，被子邊緣露出半截粉色的珊瑚絨睡衣。
林晚星裹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毛毯湊到窗邊，毛毯的毛邊蹭過臉頰，
帶著股陽光曬過的干燥氣息。對面教學(xué)樓的屋頂已經(jīng)積了層薄白，像誰不小心潑翻了桶奶粉，
沿著飛檐的弧度緩緩流淌。操場的紅色塑膠跑道被雪勾勒出蜿蜒的輪廓，
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個被雪填平的排水孔，像給這條冬眠的紅蛇打了排透氣的洞。
宿舍樓下的香樟樹椏上，雪片還在不斷堆積，把墨綠色的葉子壓得低垂，
偶爾有片雪從最高的枝椏墜落，在寂靜的凌晨里砸出細微的聲響，
像秒針走過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夏梔語發(fā)來的消息，
帶著個旋轉(zhuǎn)的雪花表情。林晚星點開圖片，是三班宿舍的視角，
能看見夏梔語舉著手機趴在窗臺上，睡衣領(lǐng)口露出半截銀色的項鏈——音樂節(jié)的紀(jì)念款，
吊墜是個微型麥克風(fēng)，鏈扣處還纏著根細紅繩，是她從禮服上拆下來的亮片串成的。
“江熠陽剛才在樓下喊‘下雪了’，被宿管阿姨拿著手電筒追了半棟樓，現(xiàn)在正被罰站呢，
哈哈哈?！眻D片下方還有個偷拍的小視頻，江熠陽穿著件單薄的黑色衛(wèi)衣，
在宿舍樓門口的雪地里來回跺腳，頭頂?shù)穆窡舭阉挠白永美祥L，像個笨拙的稻草人。
林晚星披了件長款羽絨服下樓時，樓道里的聲控?zé)綦S著腳步次第亮起，
暖黃色的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面上，忽明忽暗。操場入口的鐵門掛著把銹跡斑斑的鎖，
鎖芯處積了層薄雪，她伸手推了推，鐵門發(fā)出“吱呀”的呻吟，積雪從門框上簌簌落下，
掉進她的羽絨服帽子里，冰涼的觸感順著發(fā)梢滑到后頸，激得她打了個哆嗦。
陳嶼川就站在離鐵門不遠的香樟樹下，深灰色的圍巾繞了兩圈，把半張臉都埋了進去，
只露出雙眼睛，睫毛上沾著的細碎雪粒在晨光里閃著微光。他腳邊放著個軍綠色的保溫杯，
是物理老師獎勵的“聲學(xué)實驗優(yōu)秀獎”獎品，杯身上印著個簡易的聲波圖。
白色的水汽從杯口溢出來，在冷空氣中凝成小小的霧團，很快又被風(fēng)打散。
“剛在食堂煮的姜茶，”他把杯子遞給她時，林晚星才發(fā)現(xiàn)他戴了副灰色的毛線手套，
指尖處有處磨損，露出里面的淺褐色線芯，“阿姨說加了紅糖和桂圓，比單純的姜茶甜些，
你應(yīng)該能喝慣。”杯壁的溫度透過手套漫過來，像股溫和的電流順著指尖往上爬。
林晚星的指尖剛碰到杯蓋的螺紋，就聽見操場那頭傳來夏梔語標(biāo)志性的尖叫，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江熠陽正抱著個雪球往她脖子里塞，她的羽絨服帽子早就滑到了背后，
烏黑的長發(fā)上落滿了雪，像撒了把粗鹽，幾縷碎發(fā)粘在凍得通紅的臉頰上，被眼淚浸得發(fā)亮。
“江熠陽你找死！”她抓起地上的雪團追過去，粉色的手套早就被雪浸透，變成深粉色，
卻在經(jīng)過陳嶼川身邊時突然減速，手里的雪球捏得太緊，雪從指縫漏出來，
落在林晚星的羽絨服上，“晚星快看，江熠陽的耳朵凍得像紅燒豬耳！
剛才還說我的圍巾像腌菜呢！”江熠陽突然停下腳步，雙手攏在嘴邊做成喇叭狀，
聲音在空曠的操場里蕩出回音：“夏梔語的鼻子才像胡蘿卜！紅得能當(dāng)信號燈！
”他的校服外套敞開著，拉鏈頭晃來晃去，
里面的黑色衛(wèi)衣上還印著“聲波無敵”四個熒光綠的字，雪花落在“波”字的三點水上，
很快融化成小小的水痕，像滴沒擦干凈的墨水。他的牛仔褲膝蓋處有塊明顯的磨損，
是上周搬音響時蹭的，當(dāng)時還抱怨說“新褲子廢了”，此刻卻沾滿了雪，凍得硬邦邦的。
蘇念禾站在籃球場的三分線外，腳下的白色球鞋踩在薄薄的積雪上，留下串整齊的腳印。
她手里捧著本翻得卷邊的英語單詞本，封面是淡紫色的，被雨水泡得有些發(fā)皺。
黑色的水筆在雪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abandon”，筆尖劃過的痕跡深約半厘米，
邊緣的雪粒被壓實，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覆蓋了小半，像誰用橡皮輕輕擦過。
她的黑色羽絨服拉鏈拉得老高，只露出截灰色的高領(lǐng)毛衣，眼鏡片上蒙著層白霧，
時不時要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去擦，在鏡片上留下些模糊的印子?！皠e鬧了，
”蘇念禾推了推眼鏡，聲音被風(fēng)吹得有些散，“下周一就要開始期末復(fù)習(xí)了，
物理老師昨天在群里說，要加三套模擬卷，還要抽背公式?！彼脑捯魟偮洌?/p>
一個雪球突然“啪”地砸在單詞本上，雪沫濺了她滿臉，
連睫毛上都沾了些白色的碎屑——江熠陽趁她低頭說話時搞偷襲，
此刻正抱著腦袋往周明宇身后躲，露出的半截衛(wèi)衣下擺上還沾著片干枯的銀杏葉。
周明宇站在籃球架的陰影里，手里拿著本精裝的《雪國》，書脊是深藍色的，被保護得很好，
沒有折痕。書頁被風(fēng)掀得嘩嘩響，他用手指夾著書簽按住，那是片楓葉形狀的金屬書簽，
邊緣刻著細小的花紋。他伸出沒拿書的左手接住飛來的雪球，
掌心的溫度很快讓雪融化了大半，剩下的雪被他輕輕捏成圓團，卻沒有扔回去，
只是放在籃球架的底座上，和其他幾個大小不一的雪團排成一排。
“雪的密度大概是0.1g/cm3，”他看著江熠陽和夏梔語在雪地里繞著籃球架追逐，
聲音平穩(wěn)得像在念課文，“你們剛才那個雪球，直徑差不多10厘米，
體積大概523立方厘米，算下來有52克重，
相當(dāng)于......”“相當(dāng)于江熠陽的智商！”夏梔語突然撲過來，
搶過周明宇手里的書往雪地上一放，書脊朝上，避免弄濕內(nèi)頁，“別總說這些，快來堆雪人！
我們堆個聲波形狀的雪人，底座用雪堆成正弦曲線，腦袋就用江熠陽的保溫杯，
他那個印著骷髏頭的杯子剛好當(dāng)眼睛！”她的發(fā)尾掃過周明宇的手背，
帶著股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像某種花香型的香皂，“蘇念禾你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