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行李箱還沒完全收妥,唐晶已經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了星芒數(shù)字的會客區(qū)。這家藏在老舊寫字樓三層的公司,招牌蒙著層灰,推開玻璃門時,迎面撲來的是混合著速溶咖啡和打印機墨粉的味道。十幾個工位擠在開放式空間里,有人對著電腦敲代碼,有人舉著電話和客戶爭執(zhí),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亂糟糟卻又生機勃勃的氣息。
這和賀涵所在的盛遠咨詢截然不同。那里有落地的玻璃窗、锃亮的大理石地面,連前臺的微笑都帶著精確到秒的訓練痕跡。前世的唐晶曾以為,那才是成功該有的模樣,直到后來在無數(shù)個加班的深夜,看著賀涵用她做的方案在董事會上侃侃而談,才明白那光鮮背后,藏著多少無聲的犧牲。
“唐晶是吧?我是負責人李哲?!币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走過來,T恤上沾著點油漬,頭發(fā)亂糟糟的,卻有雙格外明亮的眼睛,“不好意思啊,地方小,將就坐?!?/p>
“李總好,我是唐晶?!彼酒鹕?,遞過簡歷。這份簡歷和投給投行的版本截然不同,刪掉了那些關于金融模型的研究,重點寫了她對國外新興的數(shù)字營銷案例的分析,甚至提到了幾個尚未在國內流行的概念。
李哲翻著簡歷,眉頭越皺越緊。唐晶能感覺到他的驚訝——一個名牌大學金融系的畢業(yè)生,放著投行不去,跑來他們這種連正經融資都沒拿到的小公司,確實有點離譜。
“你為什么想來我們公司?”李哲放下簡歷,直截了當?shù)貑?,“實話說,我們現(xiàn)在連下個月的工資能不能按時發(fā)都沒底?!?/p>
唐晶笑了笑,指著墻上貼著的一張簡陋的用戶增長曲線:“我看了貴公司之前做的幾個校園推廣案例,雖然數(shù)據(jù)不算亮眼,但思路很有意思?,F(xiàn)在很多人覺得互聯(lián)網是泡沫,但我覺得,未來的生意,一定是和用戶走得最近的人才能做好?!?/p>
她頓了頓,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傳統(tǒng)廣告靠的是砸錢買流量,但以后,應該是靠懂用戶。知道他們喜歡什么,在哪待著,怎么說話能讓他們聽進去。這就是數(shù)字營銷的潛力——不是猜,是算,是用數(shù)據(jù)說話?!?/p>
這些話,放在2000年的國內,顯得有些超前。李哲愣住了,他原本以為這姑娘是一時沖動,或者是被大公司拒了才來這兒保底,沒想到她對這個行業(yè)的理解,比公司里不少老人都透徹。
“你……以前接觸過這些?”李哲的語氣里多了幾分認真。
“看了些國外的資料,自己琢磨的。”唐晶沒有提前世的記憶,只找了個合理的借口,“比如上個月,有家飲料品牌想打開年輕市場,你們做的那個‘曬瓶蓋贏演唱會門票’的活動,其實已經摸到了UGC的門檻,如果能再加上用戶畫像分析,精準推給喜歡不同曲風的人,效果應該能翻一倍。”
UGC?用戶畫像?這些詞李哲只在國外的行業(yè)報告里見過,眼前這個剛畢業(yè)的女生,竟然能隨口說出來,還能結合他們的項目提出改進方案?他的眼睛亮了,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你具體想做什么崗位?”李哲身體前傾,語氣里的試探變成了急切。
“策劃?!碧凭Ш敛华q豫,“我想從具體的案子做起,把想法落地?!?/p>
“薪資方面……”
“我知道公司現(xiàn)在不容易,”唐晶打斷他,“試用期工資按你們的標準來就行,我相信只要做出成績,你們不會虧待我?!?/p>
她的坦誠和底氣,徹底打消了李哲的疑慮。他猛地一拍桌子:“好!明天就能上班嗎?正好有個客戶的案子,我們卡在用戶定位上了?!?/p>
“可以?!碧凭c頭,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走出寫字樓時,夕陽把街道染成了暖黃色。唐晶回頭看了眼那扇不起眼的玻璃門,嘴角忍不住上揚。放棄金融行業(yè),身邊不是沒人勸過她。輔導員說“女孩子進投行多穩(wěn)定”,家里親戚說“那什么互聯(lián)網,聽著就不靠譜”,連前世的自己,也一度覺得只有穿著高跟鞋出入CBD,才是成功的象征。
可她清楚地記得,十年后,那些曾經風光的傳統(tǒng)金融崗位,有多少被算法取代;那些被視為“不務正業(yè)”的互聯(lián)網公司,又誕生了多少新的巨頭。數(shù)字營銷,這個現(xiàn)在還被看作“小打小鬧”的領域,未來會成為所有品牌的必爭之地。她不是要賭,而是在用前世的經驗,為自己選一條更寬、更長的路。
手機響了,是室友發(fā)來的消息,說羅子君又在宿舍群里抱怨她“冷血無情”,還說賀涵在朋友圈發(fā)了條意有所指的話,大概是說“有些年輕人好高騖遠,可惜了天賦”。
唐晶看著消息,平靜地退出了聊天框。她知道,選擇一條少有人走的路,總會招來質疑和不解。但比起活在別人的期待里,她更想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路過一家報刊亭,她買了份最新的《互聯(lián)網周刊》,封面上是幾個年輕人圍著一臺老式電腦的照片,標題寫著“數(shù)字時代,正在到來”。唐晶握緊了雜志,腳步輕快地走向地鐵站。
新賽道的起點,或許泥濘,但前方的風景,值得她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