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姻大事被親戚攪和
紅燒魚的腥氣混著白酒味兒往鼻子里鉆,我數(shù)著轉(zhuǎn)盤第八次經(jīng)過面前的空碗,指甲在手機殼上摳出月牙形的白印。趙德強昨天摔斷的金鏈子還卡在門縫里,今天這桌酒席倒又擺上了。
“小兮今年三十一了吧?”二姨劉淑琴突然把轉(zhuǎn)盤按停,糖醋排骨的醬汁濺到我手背上。她染成深紫色的嘴唇翕動著:“我外甥女這個歲數(shù),在我們鎮(zhèn)上二胎都滿地跑了。”
滿桌筷子齊齊一頓。表弟媳剛夾起的鵪鶉蛋骨碌碌滾到桌布上,沾著蔥花滾出一道油痕。我抬頭看見十二雙眼睛亮得瘆人,像聞到血腥味的狼群。
“順其自然?!蔽野颜戳酸u汁的手背在餐巾上蹭,布料立刻暈開一片褐紅,“現(xiàn)在年輕人都不急著……”
“順什么自然!”三姑孫玉珍的銀鐲子撞在碗沿上,當啷一聲蓋過窗外的鞭炮響。這個遠得需要掰手指頭算輩分的親戚,去年才借著修族譜的名頭擠進我們家年夜飯,“上回你帶回來那個穿破洞褲的小子,我一看就不是過日子的人!”
我攥緊的拳頭撞翻了醋碟。黑褐色的液體順著塑料桌布往下淌,在瓷磚縫里積成小小的水洼。那是陳默最后一次來我家,他穿著自己設(shè)計的潮牌外套,臨走時偷偷往我媽枕頭底下塞了三千塊錢。
“人家是服裝設(shè)計師?!蔽叶⒅堇镒约旱牡褂?,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設(shè)計個鬼!”三姑的唾沫星子飛過涼拌海蜇,“我托人打聽過了,他爸是開理發(fā)店的!”她突然從碎花棉襖兜里掏出手機,屏幕懟到我面前,“這才是正經(jīng)人家,公務(wù)員!他姑父在教育局……”
照片里的男人梳著九十年代的中分頭,坐在皮質(zhì)轉(zhuǎn)椅上假笑。我瞥見背景墻上“XX婚介所”的招牌,喉頭突然泛起糖醋汁的酸味。
“下周六就見個面?!比玫闹讣讋澾^屏幕,留下道油漬,“我都跟人家說好了,在聚賢樓……”
“我說了不需要!”瓷勺砸在骨碟上迸出脆響。我媽拽我袖口的力道突然加重,她昨天被碎瓷片割傷的手指還在滲血。
滿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表叔公的假牙掉進湯碗里,堂姐懷里兩歲的孩子突然放聲大哭。我這才發(fā)現(xiàn)所有小孩都穿著三姑送的虎頭鞋——去年中元節(jié)她推銷的“開光童鞋”,每雙要價六百八。
“你這孩子怎么不懂事!”三姑的銀鐲子又開始晃,像副要銬住我的手銬,“我是為你好!等過了三十五,你連二婚帶娃的都……”
“小孫說得對?!倍掏彝肜飱A了塊帶魚,魚眼睛正對著我,“你媽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你都會打醬油了?!彼蝗粔旱吐曇簦瑓s剛好能讓全桌聽見:“聽說城里有種試管嬰兒?要不先凍個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