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招娣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波瀾不驚。
“王家嬸子這消息，可真是比風還快啊?！彼鼗亓艘痪?。
“嗨！這事兒現(xiàn)在整個白石鎮(zhèn)，誰不知道?。 ?/p>
王家嬸子一拍大腿，語氣夸張地嚷嚷起來。
“大根開著那耀眼的吉普車，車上坐著那個打扮得妖里妖氣的狐貍精……
哦不對，人家叫梁美蓉，聽說是個文化人呢！”
“還有你那三個寶貝疙瘩兒子！一個個跟著親爹享福去咯！”
“嘖嘖嘖……”王家嬸子上下打量著白招娣，故意搖著頭，臉上卻擠滿了看好戲的笑意。
“招娣啊招娣，你說你這圖的啥呢？辛辛苦苦守著這個破家，熬了這么多年，最后呢？
男人跟著野女人跑了！連親兒子都不要你了！”
“就剩下這兩個丫頭片子，還是賠錢貨！哎喲喂，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喲！”
她那副假惺惺替白招娣發(fā)愁的樣子，配上眼底幾乎要溢出來的得意和嘲笑，顯得無比丑陋。
旁邊幾個村婦也立刻跟著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
“就是啊，招娣，你也太糊涂了！怎么能讓大根把三個兒子都帶走呢？
那可是你的根??！養(yǎng)兒防老，不懂嗎？”
“我看啊，八成是大根早就嫌棄她不出息、不會教兒子，人家才在外面找了更可心的人！”
“這女人啊，沒了男人撐腰，還帶著兩個拖油瓶，往后的日子，難嘍！”
這些話，一句比一句難聽，一句比一句誅心。
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毒的針，扎在白招娣心上。
若是從前的她，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恐怕早就氣得渾身發(fā)抖，
要么跟她們撕打起來，要么就只能躲回屋里，偷偷抹眼淚了。
但現(xiàn)在，站在她們面前的，是死過一次，從地獄里爬回來的白招娣！
她的心，早已在無盡的悔恨和絕望中，被淬煉得如同銅墻鐵壁。
她只是用一種近乎漠然的眼神，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幾個上躥下跳、如同跳梁小丑般的長舌婦。
“王家嬸子，還有各位嫂子。”
白招娣緩緩開口。
“我家的事，就不勞各位掛心了?！?/p>
她頓了頓，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那一張張幸災樂禍、等著看她笑話的臉，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帶著刺骨寒意的嘲諷弧度。
“林大根想跟誰雙宿雙飛，那是他的自由，我白招娣成全他?！?/p>
“兒子們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愿意跟著有錢的親爹去過好日子，
那是他們的選擇，我這個當媽的也攔不住?！?/p>
“至于我，”她猛地挺直了腰桿，下巴微微揚起，眼神里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和銳利，
“我白招娣，現(xiàn)在無事一身輕！”
“我?guī)е业膬蓚€女兒，將來是吃糠咽菜，還是吃香喝辣，那都是我們娘仨自己的事！”
“還輪不到外人，站在這里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她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卻字字鏗鏘，帶著一股子凜然不可侵犯的硬氣。
直接把原本等著看她哭鬧撒潑、或者失魂落魄的幾個女人，都給震得愣在了當場。
王家嬸子被噎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感覺失了面子，頓時有些下不來臺。
她撇了撇嘴，強撐著刻薄道：“喲！嘴還挺硬！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時候！”
“沒了男人，沒了兒子撐腰，我看你以后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我哭不哭，就不勞王家嬸子您老人家費心了。”
白招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語氣帶著明顯的譏諷。
“倒是嬸子您，有這閑工夫跑來替別人家的事操心，不如趕緊回家看看吧?！?/p>
“聽說，你家那口子，昨天晚上又去村西頭的寡婦家摸牌，輸了不少錢吧？”
“還有你家那個寶貝疙瘩小子，前天在鎮(zhèn)上跟二流子打架，把人家頭都打破了？
派出所沒找上門？賠錢了嗎？”
王家嬸子最是好面子，家里這些腌臜事，平日里捂得嚴嚴實實的，沒想到竟被白招娣當眾抖了出來！
她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臉色漲得如同豬肝，尖聲叫了起來：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么！白招娣！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往我身上潑臟水！”
“我看你就是被男人甩了，心里不痛快，得了失心瘋，逮誰咬誰！”
“我是不是胡說，嬸子你心里比誰都清楚?！?/p>
白招娣冷冷地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眼神沒有絲毫退縮。
“我再說一遍，我家的事，好也好，壞也罷，都輪不到外人來評頭論足?！?/p>
“各位嫂子要是真閑得沒事做，不如多回家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家的男人孩子?！?/p>
“天不早了，我們娘仨還要收拾東西搬家，就不奉陪各位了?！?/p>
說完，她不再理會院門外氣得跳腳的王家嬸子，和那些面面相覷、自覺討了個沒趣的村婦們。
她干脆利落地轉(zhuǎn)過身，走進院子，“砰”地一聲，將那扇破舊的木門重重關(guān)上！
甚至還毫不猶豫地，將門后的木栓也牢牢插上了。
隔著厚厚的門板，還能隱約聽到王家嬸子不甘心的叫罵聲。
但那聲音很快就小了下去，大概是被其他幾個自覺沒趣的村婦給拉走了。
屋子里。
林紅英和林紅梅一直緊張地貼在門縫后，屏息靜氣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此刻，看到母親如此干凈利落、三言兩語就懟走了那些平日里最愛說閑話的長舌婦，
兩個女孩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攏。
“媽……”
林紅英看著母親挺直的、帶著決絕意味的背影，眼神里充滿了陌生，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敬佩和安心。
這……這還是那個遇到事情，要么只會默默忍氣吞聲，要么就只會坐在地上撒潑哭鬧的媽媽嗎？
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這么厲害了？！
白招娣看著女兒們眼中閃爍的、近乎崇拜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淡卻堅定的笑意。
對付王家嬸子這種攪家精、碎嘴婆，就得用最硬的拳頭，打在她最痛的臉上。
你退一步，她就能蹬鼻子上臉，把你踩進泥里。
“好了，別怕?！?/p>
她伸手，輕輕撫摸著兩個女兒依舊有些枯黃的頭發(fā)，動作輕柔珍視。
“以后誰再敢上門找咱們娘仨的晦氣，媽就這么對付她們?！?/p>
“記住，咱們不主動惹事，但也絕不怕事！”
她定下心神，目光掃過這間破敗的屋子，語氣斬釘截鐵。
“紅英，紅梅，媽想好了?！?/p>
“咱們離開水布村，明天就去縣城！”
“去縣城？”
兩個女孩同時驚呼出聲，眼中帶著對未知的惶恐。
縣城，在她們貧瘠的認知里，是一個遙遠、繁華又陌生的地方。
“對，去縣城。”
白招娣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洞穿未來的篤定。
“這個地方，沒什么值得咱們留戀的。”
“那些人，那些事，都過去了?！?/p>
“咱們?nèi)タh城，媽想法子掙錢，送你們?nèi)ツ顣蹅兡镓?，重新開始過好日子！”
雖然對未來依舊感到忐忑不安，但母親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堅定，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們灰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