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大半夜,等我腳踝的疼痛稍微緩解,天都快蒙蒙亮了。杜玉娟起身告辭。
“玉娟,這么晚了,就在這休息吧?客房都收拾好了?!蔽覌専崆橥炝簟?/p>
“不了,阿姨?!倍庞窬甓Y貌拒絕,拿起自己的小挎包,“明天上午學(xué)校還有課,我回去準(zhǔn)備一下。曦曦的腳需要靜養(yǎng),這幾天就麻煩您和叔叔多照顧了。”
“行行行,你工作要緊?!蔽野贮c頭,“路上開車小心?!?/p>
杜玉娟走到門口,腳步頓住,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復(fù)雜,帶著點欲言又止,最終只是低聲道:“好好休息。”
門輕輕關(guān)上。
我癱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腦子里像塞了一團亂麻。杜玉娟走了,留下我獨自面對我爸媽的“關(guān)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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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我被迫在我爸媽家“靜養(yǎng)”。說是靜養(yǎng),不如說是接受再教育。
第二天,我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陽光曬得屁股發(fā)燙,我才被我媽中氣十足的喊聲吵醒。
“鄭曦!都幾點了還不起!你在家也是天天睡到這個點才起嗎?!”我媽一把掀開我的被子,叉著腰站在床邊,氣勢洶洶。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摸過手機一看,才十點?!皨?,才十點??!我平時都是睡到中午的!”我打了個巨大的哈欠,試圖把被子搶回來。
“十點?!太陽都曬屁股了!”我媽更氣了,“那你這一天天都干嘛呀?啊?吃了睡睡了吃?”
“就……中午起來吃個飯,”我努力回憶自己自由散漫的生活,“下午打打游戲,追追劇,晚上去找方圓玩啊……”
方圓是我發(fā)小,畢業(yè)后開了個小酒吧。對我這種剛結(jié)束兩年孤苦伶仃異國生活的留學(xué)生來說,方圓那個場子簡直是天堂,充滿了“祖國母親懷抱”的溫暖和自由的氣息。方圓人路子野,朋友多,場子也熱鬧,所以我回國后的日?;揪褪歉煸谝黄穑砩鷫羲?。
“合著你天天出去鬼混!”我媽的音量瞬間拔高八度,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我腦門一下,“你看誰家結(jié)了婚的天天往酒吧跑????鄭曦!你當(dāng)你還是單身小伙呢?!”
“媽!我就是去放松放松!又不是去嫖!”我捂著腦門,委屈地小聲辯解,“人家那是很健康綠色的酒吧!聽聽歌,喝喝酒,聊聊天……主打一個情緒價值!”
“健康綠色?”我媽冷笑,“你天天瘋玩到后半夜,你老婆能沒意見?玉娟就沒說過你?”
“她……”我心虛地移開目光,聲音更小了,“就還好吧……主要是她四五點就下班了,我四五點才出門,我倆沒什么碰頭的機會……” 這倒是實話,我們那合租室友般的日程,完美錯峰,主打一個王不見王。
我媽雙手抱胸,瞇起眼睛,像福爾摩斯審視嫌疑人:“你們感情怎么樣?嗯?”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浴室里的慘烈畫面和離婚宣言不合時宜地蹦了出來。“還…還行吧……” 我眼神飄忽,底氣嚴(yán)重不足。這波是心虛到姥姥家了。
“還行?”我媽明顯不信,“我跟你說曦曦,婚姻也是需要經(jīng)營的!你不能仗著人家脾氣好,性子冷,就為所欲為!玉娟多好的姑娘!漂亮,能干,性子穩(wěn)重!你再看看你!一天到晚沒個正形!你……”
眼看我媽就要開啟長篇大論的“愛的教育”模式,我趕緊像個巨型肉蟲一樣在床上一滾,用被子蒙住頭,發(fā)出悶悶的哀嚎:“媽!我餓了!中午我們吃什么呀?我想吃爸做的紅燒排骨!”
我媽被我氣笑了,隔著被子拍了我一下:“問你爸去!我又不會做!” 我媽是個被我爸寵了一輩子的“老公主”,五十多歲了依舊十指不沾陽春水,廚房是她的絕對禁區(qū)。
我磨磨蹭蹭地起了床,單腳跳著挪到客廳。我爸已經(jīng)在廚房里忙活開了,系著圍裙,動作有條不紊,鍋碗瓢盆在他手里聽話得很。
“爸,中午吃啥?”我扒在廚房門口,眼巴巴地問。
“紅燒排骨,清炒時蔬,再燉個湯?!蔽野诸^也不抬,熟練地給排骨焯水,“一會做好了,你給玉娟學(xué)校送去?!?/p>
“???”我愣了一下,“送去?他們學(xué)校又不是沒有食堂!食堂伙食挺好的!” 讓我頂著腫腳踝去給她送飯?我內(nèi)心是拒絕的。這波是工傷還要帶病上崗?
“那食堂能有家里的飯好吃?”我爸不贊同地看了我一眼,語氣帶著點語重心長,“玉娟這孩子,年紀(jì)輕輕就沒了父母,最渴望的就是家庭的溫暖了。你當(dāng)丈夫的,要多關(guān)心她一些,知不知道?”
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嘀咕道:“知道了……爸,你和媽今天怎么都在替她說話?看來你們對這個兒媳很滿意?。俊?我一邊說,一邊忍不住伸手偷捏了一塊剛切好的黃瓜塞進嘴里。
我爸關(guān)小火,蓋上鍋蓋,臉上露出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用力點了點頭:“那當(dāng)然!顏值高,學(xué)歷高,脾氣又好,哪一樣不比你以前找的那些‘玩意兒’強?”
“玩意兒”三個字,我爸咬得格外清晰,充滿了對我過往情史的鄙夷。
我頓時被噎得啞口無言,心里淚流滿面。爸,扎心了!雖然……他說的是事實。我那些前女友,不是劈腿就是卷款跑路,最后我直接擺爛,讓爸媽給我挑。剛回國沒幾天,就被安排了和杜玉娟相親。說實話,我跟她之前并不熟,只知道她父母早逝,每年年夜飯我爸都會叫上她,畢業(yè)時她輔導(dǎo)過我一次論文。整個人就是一副高嶺之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冷冰冰樣子,還大我五歲。但在爸媽的瘋狂安利和美色誘惑下,我還是稀里糊涂地扯了證。
現(xiàn)在想想,我爸那句“這種極品渠道就是賺到”,簡直是精準(zhǔn)踩中了我的虛榮心。
“爸,”我忍不住問出了埋藏心底的疑惑,“照你說杜玉娟這么優(yōu)秀,那為什么還一直單身?她上學(xué)沒時間?畢業(yè)后又專心搞科研?沒心思談兒女情長?”
我爸一邊翻炒著鍋里的排骨,一邊隨口道:“是啊,她上學(xué)時跳級,時間緊。畢業(yè)后心思都在工作上,哪有空談情說愛?”
我無語凝噎,這理由也太官方了。“那……有沒有可能,”我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是她有什么‘毛病’?” 比如……性冷淡?不然怎么解釋她寧愿自我解決也不讓我碰?還有昨晚那慘烈的三分鐘?雖然主要原因可能在我……
“能有什么毛?。俊蔽野址吹膭幼髅偷匾活D,鍋鏟停在半空。他忽然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射向我,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杜玉娟有毛病沒有?你……你就是隨口一說?” 他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仿佛想從我臉上看出什么端倪。
我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趕緊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瞎猜!要說有毛病那也是我……” 我及時剎住車,差點把“三分鐘”禿嚕出來,“我…我腳疼!我去客廳等!”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單腳蹦跶著逃離了廚房,留下我爸一臉狐疑地站在原地。
最終,我還是拎著我爸精心打包好的三層保溫飯盒,像個外賣小哥一樣,一瘸一拐地打車去了杜玉娟的學(xué)?!狝大。
數(shù)理學(xué)院的大樓莊嚴(yán)肅穆,彌漫著濃厚的學(xué)術(shù)氣息,跟我這身吊兒郎當(dāng)?shù)臍赓|(zhì)格格不入。問清杜玉娟的辦公室位置,我拎著飯盒,像個闖入異世界的土鱉,艱難地挪動腳步。
走到她辦公室門口,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硭謇淦椒€(wěn)的聲音,似乎在講解著什么。我探頭一看,里面坐著幾個學(xué)生,杜玉娟正站在白板前,寫著我看不懂的復(fù)雜公式。她有節(jié)小課還沒結(jié)束。
我松了口氣,正好,放下飯盒就走,完美避開見面尷尬。
剛把保溫桶放在門邊的矮柜上,就聽見里面杜玉娟說:“今天就到這里。下節(jié)課我們繼續(xù)討論這個模型的邊界條件處理?!?/p>
學(xué)生們開始收拾東西。我趕緊縮回腦袋,想溜。
“鄭曦?”
清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我身體一僵,尷尬地轉(zhuǎn)過身。杜玉娟不知何時已走到門口,金絲眼鏡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點意外,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微光。她的視線掃過我手里的保溫桶,又落在我依舊微腫的腳踝上。
“你怎么來了?”她問,聲音比平時似乎柔和了一點點。
“呃…我爸…做了點飯,讓我給你送來。”我干巴巴地解釋,把保溫桶往前遞了遞,像個完成任務(wù)的快遞員,“放這兒了?我…我先走了?”
杜玉娟沒接保溫桶,反而上前一步,很自然地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澳_還沒好利索,亂跑什么?”她的語氣帶著點不贊同,但動作很輕,“進來坐會兒,等我一下,很快就好?!?/p>
不由分說,她扶著我,半強迫地把我“架”進了她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辦公室布置得簡潔利落,巨大的書柜里塞滿了各種厚重的書籍和文獻,辦公桌整潔得過分,只放著一臺電腦和幾疊文件??諝饫飶浡哪愫退砩夏枪衫滟牡慊旌系奈兜?。
她讓我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又給我倒了杯溫水?!白@等我?guī)追昼姡姨幚睃c事?!彼噶酥概赃呉粋€正在整理背包的男生,“李銘,幫師公再拿個靠墊?!?/p>
那個叫李銘的男生立刻應(yīng)聲,手腳麻利地找了個軟墊塞到我腰后,還沖我友好地笑了笑:“師公好!”
師公……這稱呼讓我渾身不自在,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這輩分漲得猝不及防。
杜玉娟則坐回辦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快速瀏覽著,偶爾用筆標(biāo)注幾處。她專注工作的側(cè)臉線條流暢而認真,金絲眼鏡反射著屏幕的光,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沉穩(wěn)專注的知性魅力。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她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我自己略顯局促的呼吸聲。我像個誤入學(xué)霸世界的學(xué)渣,坐立不安,只能捧著水杯小口抿著,目光四處亂瞟。書柜里那些大部頭,《量子場論》、《微分幾何》、《拓撲流形》……書名就看得我眼暈。
我的目光最終落在她身上。她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薄針織衫,里面是白色襯衫領(lǐng),下身是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褲,包裹著那雙依舊筆直修長的腿。比起相親時的黑絲禁欲,此刻的她更添了幾分書卷氣的溫婉。
忽然,她辦公桌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小相框吸引了我的注意。相框里是……一張?zhí)羌垼恳粡埍恍⌒膲浩?、保存完好的、印著卡通圖案的玻璃糖紙?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我正疑惑著,杜玉娟已經(jīng)處理完了文件,合上筆帽。她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臉上,唇角似乎向上彎了彎,一個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
“餓了嗎?”她問,聲音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一起吃?”
“???哦…好?!蔽毅读艘幌?,下意識點頭。
她起身,走到我放保溫桶的矮柜邊,拎起那個沉甸甸的飯盒。保溫桶打開,濃郁的飯菜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我爸的手藝確實沒得說,紅燒排骨油亮誘人,清炒時蔬碧綠清脆,湯也香氣撲鼻。
杜玉娟動作利落地從柜子里拿出兩副碗筷,甚至還有一個折疊小桌板,支在我面前的茶幾上,把飯菜一一擺好。她做這些的時候,動作自然流暢,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
“坐過來吃吧?!彼噶酥覆鑾讓γ娴奈恢?,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我挪過去坐下,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再看看對面斯斯文文拿起筷子的杜玉娟,心里那點別扭和尷尬,在飯菜的香氣里似乎淡去了不少。
“叔叔的手藝還是這么好?!彼龏A起一塊排骨,輕聲說。
“嗯,我爸就這點愛好?!蔽野抢垼S口應(yīng)道。氣氛有點沉默,但不至于窒息。
正吃著,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倍庞窬陸?yīng)道。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白襯衫、牛仔褲,長得陽光帥氣的男生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幾頁紙。他看到辦公室里正在吃飯的我和杜玉娟,明顯愣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帶著點探究。
“杜老師,”男生很快收回目光,看向杜玉娟,笑容明朗,“關(guān)于上次您說的那個算法優(yōu)化,我有點新的想法,想請您看看?”他的聲音溫潤有禮,帶著恰到好處的尊敬。
“嗯,放桌上吧,我吃完飯看?!倍庞窬挈c點頭,語氣平淡,沒什么多余的情緒。
“好的老師?!蹦猩鸭埛旁谵k公桌一角,目光不經(jīng)意又掃過我,笑容依舊,但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異樣,“那老師您慢用,師公慢用。”他禮貌地朝我點點頭,退了出去。
師公?又一個?我有點懵。
杜玉娟似乎沒在意這個小插曲,繼續(xù)低頭吃飯。
“這學(xué)生挺帥啊?!蔽覜]話找話,試圖打破沉默,“看著挺精神的?!?陽光開朗大男孩,妥妥校園男神。
杜玉娟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向我,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很平靜:“嗯,叫林遠,研二的,能力不錯。”
“哦。”我應(yīng)了一聲,低頭繼續(xù)扒飯。不知怎么,腦子里閃過我爸那句“多少男生的夢中女神”,又想起剛才那個林遠看杜玉娟時專注的眼神……心里莫名有點堵。這波是檸檬精附體?
“你學(xué)生……都挺尊敬你的哈?都喊師公?!蔽覡钏齐S意地問。
杜玉娟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動作斯文?!班?,可能因為我平時比較嚴(yán)格。”她頓了頓,像是解釋什么,“林遠是項目組的骨干,人比較踏實,想法也多?!?/p>
“哦,挺好。”我悶悶地應(yīng)道,心里那點堵好像更明顯了。踏實,想法多……嘖。這描述聽著就不爽。
吃完飯,杜玉娟很自然地收拾碗筷。我看著她忙碌的背影,那點關(guān)于“不合適”和“離婚”的念頭,在胃里溫暖的飯菜和此刻辦公室里奇異的“家”的氛圍里,似乎又被沖淡了一些。
也許……再試試?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強行按了下去。試試?拿什么試?那慘烈的三分鐘還不夠丟人嗎?鄭曦,你清醒一點!
就在我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之際,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了。這次沒等杜玉娟說“請進”,門就被推開了。
還是那個林遠。
他臉上帶著點歉意和一絲……急切?“劉老師,不好意思打擾您吃飯。剛想起來,關(guān)于算法那個點,還有個關(guān)鍵參數(shù)我覺得需要馬上跟您確認一下,怕一會兒忘了?!彼Z速稍快,目光灼灼地看著杜玉娟,仿佛真的很著急。
杜玉娟微微蹙眉,似乎覺得他有點冒失,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吧?!?/p>
林遠立刻走到辦公桌前,拿起剛才放下的那幾頁紙,指著其中一處,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起來。他站的位置離杜玉娟很近,身體微微前傾,語速很快,神情專注而投入。
杜玉娟也認真聽著,偶爾點頭,偶爾提出疑問。
我坐在茶幾旁,像個局外人,看著他們兩人圍繞著我看不懂的公式和算法,進行著高效而默契的學(xué)術(shù)交流。林遠年輕、帥氣、充滿活力,眼神里是對杜玉娟毫不掩飾的崇拜和……某種更深的熾熱。
那畫面,莫名地刺眼。郎才女貌,學(xué)術(shù)伉儷?那我是什么?礙事的吉祥物?
心里那點剛剛被飯菜暖起來的溫度,瞬間涼了下去。昨晚浴室里的荒唐,父親病床前的混亂,腳踝的疼痛,還有此刻這扎心的“郎才女貌”學(xué)術(shù)交流畫面……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感到無比的煩躁和……自慚形穢。
我鄭曦,一個野雞大學(xué)畢業(yè)、無所事事的廢柴,憑什么站在這里?憑什么成為杜玉娟法律上的丈夫?憑我爸那點恩情?還是憑我這張勉強能看的臉?
巨大的落差感和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大得帶倒了身后的椅子,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刺耳的噪音。
交談聲戛然而止。
杜玉娟和林遠同時轉(zhuǎn)頭看向我。
“我走了。” 我硬邦邦地丟下三個字,看也沒看他們,忍著腳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杜玉娟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