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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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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如喪家之犬般倉皇逃離鴻門時,殺機(jī)四伏的營帳之內(nèi),真正的對決才剛剛拉開帷幕。

主角,是張良。

他獨(dú)自一人,面對著西楚霸王和他麾下最精銳的文武集團(tuán),以及那座雖然暫時沉寂、卻依舊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噬龍祭壇】。

樊噲可以憑借一身悍勇和煞氣,硬闖營帳,以武破局。我可以憑借毫無底線的表演和無賴手段,金蟬脫殼。但張良不行。

他是一個謀士,一個智者。他的戰(zhàn)場,不在刀光劍影之間,而在人心與人心的縫隙里。他要做的,是在我逃離之后,為我爭取到最寶貴的時間,并且,要將這次“廁遁”事件,從一次無禮的、狼狽的逃跑,粉飾成一次合情合理的、甚至帶著幾分悲壯的“告別”。

他必須安撫住項(xiàng)羽的怒火,打消掉范增的疑心。這比千軍萬馬的沖殺,要兇險百倍。

“人呢?”項(xiàng)羽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他等了許久,我和樊噲都沒有回來。一股被戲耍的怒火,讓他那雙重瞳的眸子,再次燃燒起熊熊的【霸王龍氣】。

整個營帳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幾度。

范增的嘴角,則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他知道,機(jī)會又來了。

“看來,沛公并非不勝酒力,而是畏罪潛逃了?!狈对鲇挠牡亻_口,像一條等待已久的毒蛇,終于吐出了致命的毒信,“霸王,此等行徑,與反叛何異?請即刻下令,派兵追擊,定要將劉邦生擒活捉!”

項(xiàng)羽猛地站起身,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佩劍“烏騅”之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張良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來,對著項(xiàng)羽,深深一揖。

“霸王息怒?!彼穆曇?,清朗而平靜,仿佛帶著一股奇異的安撫之力,讓營帳內(nèi)狂暴的龍氣,都為之稍稍平復(fù),“沛公并非潛逃,而是……不敢再留。”

“不敢再留?”項(xiàng)羽冷笑,“做了虧心事,自然不敢再留!”

“非也?!睆埩紦u了搖頭,他抬起頭,目光坦然地直視著項(xiàng)羽,那雙閃爍著青光的眸子里,沒有絲毫畏懼,只有一片澄澈,“沛公之所以不敢再留,是因?yàn)樗钪约汗Ω哒鹬?,已成霸王心中之刺。他更怕,自己的存在,會影響霸王與亞父的君臣之情?!?/p>

此言一出,項(xiàng)羽和范增,皆是一愣。

張良的話,太毒了。他直接將矛盾的焦點(diǎn),從“劉邦是否反叛”,轉(zhuǎn)移到了“項(xiàng)羽與范增的關(guān)系”上。

項(xiàng)羽生性多疑,最忌諱的,便是手下人功高蓋主,以及,被別人認(rèn)為是“言聽計(jì)從的傀儡”。張良的話,等于是在暗示他:今天這場鴻門宴,其實(shí)是范增一手策劃的,你項(xiàng)羽,不過是被亞父當(dāng)槍使了。殺劉邦,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亞父的意思?

范增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沒想到,張良居然敢當(dāng)著項(xiàng)羽的面,挑撥離間!

“一派胡言!”范增厲聲喝道,“沛公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我為霸王清除心腹大患,何錯之有?”

“亞父為霸王著想,自然是忠心耿耿?!睆埩嘉⑽⒁恍Γ掍h一轉(zhuǎn),“但,這天下,剛剛從暴秦手中解脫出來,百廢待興,人心思定。此時此刻,天下人都在看著霸王您。是如暴秦一般,誅殺功臣,以武力威壓天下?還是展現(xiàn)王者胸襟,容納四海,以仁義安撫萬民?”

“沛公深知,若他死于今日此地,天下人會議論的,不是他劉邦該不該死,而是霸王您,能否容得下有功之臣。這盆臟水,會永遠(yuǎn)潑在您的霸業(yè)之上?!?/p>

“所以,他選擇離開?!睆埩嫉穆曇簦瑤狭艘唤z悲天憫人的味道,“他將象征天下的白玉斗,獻(xiàn)給了霸王您。這是在告訴天下,他無意與您爭鋒。然后,他以一種近乎屈辱的方式,悄然離去。這是在為您保全‘仁義’之名啊,霸王!”

“他寧愿自己背上‘膽小怯懦’、‘無禮潛逃’的罵名,也不愿讓霸王您,背上‘誅殺功臣’的惡名。如此苦心,霸王您,真的看不明白嗎?”

這一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情理兼?zhèn)洹?/p>

它將我狼狽的“廁遁”,瞬間升華成了一種“為君分憂”的“自我犧牲”。

項(xiàng)羽沉默了。他不是傻子,他聽得懂張良話里的潛臺詞。他低頭看了一眼我獻(xiàn)上的那對白玉斗,又看了一眼身旁臉色鐵青的范增,眼神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所取代。

他項(xiàng)羽,一生征戰(zhàn),何等驕傲。他最恨的,就是被人當(dāng)猴耍,被人操控。張良的話,讓他開始懷疑,今天這一切,是不是真的都是范增在背后搗鬼,而自己,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人?

范增見項(xiàng)羽的神色變幻,心知不妙。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最好的機(jī)會。張良這個書生,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地將一盤死棋,給盤活了。

“好,好一個張良!好一張利口!”范增怒極反笑,他指著張"良,對項(xiàng)羽說道:“霸王!劉邦可走,此人,絕不可放虎歸山!他日必成我心腹大患!”

他要?dú)埩迹?/p>

張良卻面不改色。他從懷中,又取出了一對小巧的玉玦,雙手奉上。

“霸王,亞父?!彼届o地說道,“沛公臨走前,特意囑咐我,將此玉斗,獻(xiàn)給霸王,以謝賜宴之恩。將此玉玦,獻(xiàn)給亞父,以謝亞父……今日的‘教誨’之恩?!?/p>

他將那對原本要獻(xiàn)給范增的玉玦,也一并算在了我的頭上。

然后,他看著范增,一字一句地說道:“亞父,您是想讓我活著回去,告訴沛公,您收下了這份‘謝禮’。還是想讓我死在這里,讓沛公永遠(yuǎn)記著,您欠他一份‘人情’呢?”

范增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明白了張良的意思。

如果他收下玉玦,放走張良。那么在項(xiàng)羽看來,就是他范增,為了區(qū)區(qū)一對玉玦,就放走了敵人。君臣之間的裂痕,將因此而生。

如果他殺了張良。那么,我劉邦,就有了向他復(fù)仇的、最正當(dāng)?shù)睦碛伞R粋€智者的死,比十萬大軍的損失,更能激發(fā)仇恨。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是一個用自己的命,來給范增設(shè)下的陽謀。

范增看著張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良久,他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充滿了不甘與怨毒的嘆息。

他從張良手中,接過了那對玉玦,然后,猛地一劍,將它們劈得粉碎。

“豎子,不足與謀!”他對著項(xiàng)羽,嘶吼道,“奪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營帳。那背影,充滿了英雄末路的悲涼。

而項(xiàng)羽,只是默默地收下了那對白玉斗。他沒有再看張良一眼,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張良再次深深一揖,平靜地轉(zhuǎn)身,走出了那座吞噬了無數(shù)殺機(jī)與陰謀的營帳。

鴻門宴,至此,才算真正落下了帷幕。


更新時間:2025-07-31 20:4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