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快遞信封躺在柯謹?shù)墓㈤T前,燙金字體在晨光中閃爍。他彎腰拾起,
翻到背面——巴黎秋季藝術節(jié)的標志。手指微微發(fā)顫,他小心地拆開封口,
里面是一張正式邀請函和兩份頭等艙機票。
我們誠摯邀請'弦外之音'組合參加第45屆巴黎秋季藝術節(jié)……"柯謹?shù)暮粑艘幻搿?/p>
巴黎秋季藝術節(jié)——古典音樂界最負盛名的舞臺之一,他曾三次以獨奏家身份登臺,
但從未想過能以跨界組合的形式受邀。手機屏幕亮起,
是祁野發(fā)來的消息:"收到一個法國來的大信封,該不會是炸彈吧?
"后面跟著個齜牙笑的表情??轮斪旖遣蛔杂X地上揚,打字回復:"是巴黎藝術節(jié)的邀請函。
九月底。""哇哦,我們這么厲害了嗎?"祁野的回復幾乎 instantaneous,
"等等,巴黎?法國那個?""除非世界上還有另一個巴黎。
"柯謹能想象祁野此刻瞪大眼睛的樣子。"我得查查護照過期沒。"緊接著又是一條,
"晚上排練?帶瓶香檳慶祝一下?"柯謹剛要回復,手機突然震動,
屏幕上顯示"父親來電"。他的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十秒鐘后,
電話轉入語音信箱。這已經是本周第三個未接來電了。自從《規(guī)則之外》專輯發(fā)行后,
父親——國內著名的鋼琴教育家柯明教授——從未直接評論過兒子的音樂轉型,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表態(tài)??轮斨栏赣H一定看到了那些樂評,
那些將"弦外之音"稱為"古典音樂叛徒"的文章。他放下手機,走向客廳里的施坦威鋼琴。
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彈奏起肖邦的《革命練習曲》——一首充滿反叛精神的曲子,
他十六歲時曾因在比賽中"過度自由"的詮釋而被父親當眾訓斥。琴聲戛然而止。
柯謹合上琴蓋,轉而去收拾樂譜。今晚他得告訴祁野巴黎之行的意義——不僅是機會,
更是一種認可,對他們音樂探索的肯定。排練室的門虛掩著,
里面?zhèn)鱽礓撉俾暋皇瞧钜俺椀哪切u滾改編,而是德彪西的《月光》,
演奏得精準而富有詩意,幾乎達到了專業(yè)鋼琴家的水準??轮斖T陂T口,
透過縫隙看到祁野的背影:他坐得筆直,肩膀放松,手指在琴鍵上流淌,
完全不像平時那個懶散的搖滾歌手。最后一個和弦余音裊裊,
祁野突然抓起放在琴凳旁的手機,粗暴地按下拒接鍵。"夠了!"他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吼道,
然后猛地合上琴蓋,力道之大讓整個鋼琴都震顫起來??轮斴p咳一聲,推門而入。
"我不知道你彈德彪西彈得這么好。"祁野像觸電般轉過身,臉上還殘留著未收斂的怒意,
但很快換上了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喲,鋼琴警察來了。隨便彈彈而已,別太當真。
""那是專業(yè)水平。"柯謹放下樂譜袋,"誰的電話讓你這么生氣?""推銷的,煩死了。
"祁野迅速轉移話題,"香檳在包里,法國貨,配得上我們的法國之旅。
"柯謹注意到祁野眼下濃重的黑眼圈和比平時更加蒼白的臉色:"你最近睡得不好?
""創(chuàng)作亢奮,你知道的。"祁野從背包里拿出香檳和兩個塑料杯,"巴黎藝術節(jié),哈?
我們真的要和大提琴女神馬友友同臺了?""如果我們接受邀請的話。"柯謹接過塑料杯,
看著金色的液體在其中冒著氣泡。祁野的動作頓了一下:"你不打算接受?""我當然想,
"柯謹斟酌著詞句,"但這是個重大決定。巴黎藝術節(jié)主要面向古典樂觀眾,
我們的音樂可能會面臨更嚴苛的評判。""所以你害怕了。"祁野的眼神變得銳利。
"我是考慮周全。"柯謹感到一陣煩躁,"不像你,做事從不考慮后果。""考慮周全?
"祁野冷笑,"還是害怕你老爸失望?
整個音樂圈都知道柯明教授怎么看待'不倫不類'的跨界音樂。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中柯謹?shù)能浝摺K畔戮票?,聲音冷了下來?這不關我父親的事。
""當然關他的事!"祁野突然提高音量,"你做的每個決定都繞不開那個老頑固的影子!
知道為什么我們的音樂能打動人嗎?因為它真實!但你自己呢?
你什么時候才能真實地面對自己?""真實?"柯謹也站了起來,
"像你一樣酗酒、打架、逃避問題就是真實?至少我敢于面對自己的責任,而不是像你一樣,
遇到問題就消失幾天,回來還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祁野的表情像是被狠狠擊中,眼中閃過一絲柯謹從未見過的痛楚。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沉重得幾乎有形。"對不起,"柯謹先開口,"我不該那么說。"祁野轉身拿起吉他,
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琴弦:"不,你是對的。我是個混蛋。"他抬起頭,眼神復雜,
"但至少我是個誠實的混蛋。巴黎的事,你想清楚再決定吧。"他背上吉他準備離開,
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對了,那首德彪西...別告訴任何人。那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秘密之一。
"門關上了,留下柯謹一人站在空蕩蕩的排練室里,手中還握著那杯沒動過的香檳。
他忽然意識到,盡管朝夕相處了這么久,
祁野對他而言仍然是個謎團——那些突如其來的暴躁,那些深夜的神秘電話,
還有剛才那令人驚艷卻從未展示過的鋼琴技巧。手機再次震動,又是父親。
這次柯謹按下了接聽鍵。"終于肯接電話了?"柯明教授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冷靜而克制。
"我在排練,爸爸。""和那個...搖滾歌手?"父親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詞。
"他叫祁野,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音樂家。"柯謹感到一陣熟悉的緊張感爬上脊背。"音樂家?
"父親冷笑,"我在網(wǎng)上看了你們的視頻。那叫音樂?不過是嘩眾取寵的把戲。
"柯謹握緊拳頭:"我們剛收到巴黎藝術節(jié)的邀請。"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是在告訴我,你打算用這種...雜耍去玷污世界上最神圣的音樂殿堂?
""這不是雜耍,爸爸。這是創(chuàng)新,是探索——""是恥辱!
"父親突然提高的聲音讓柯謹把手機拿遠了些,"我培養(yǎng)你二十年,
不是為了看你變成一個馬戲團小丑!茱莉亞的老師昨天打電話給我,
說他們都不敢相信那是柯謹——曾經最有前途的年輕鋼琴家!"柯謹閉上眼睛,
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我不是您的復制品,爸爸。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音樂道路。
""選擇?"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疲憊,"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
但別指望我會坐在臺下為你鼓掌。"通話結束得 abrupt??轮斦驹诖扒?,
看著夕陽將城市染成血色。他想起十六歲那年贏得國際比賽后,
父親在慶功宴上唯一的一句評價:"第二樂章的裝飾音還是太緊了。"二十年的音樂生涯中,
他從未從父親口中聽到過一句無條件的肯定。而現(xiàn)在,巴黎藝術節(jié)的邀請函就躺在他的包里,
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不是作為柯明教授的兒子,而是作為柯謹,
作為"弦外之音"的一半。他拿出手機,給祁野發(fā)了條消息:"我們接受巴黎的邀請。
明天開始準備新曲目。"祁野的回復來得意外地快:"就知道你會想通。順便,
今天的事...忘了它吧。"但柯謹知道,有些事情無法輕易忘記。
比如那首完美演繹的《月光》,比如祁野眼中轉瞬即逝的傷痛。接下來的兩周,
他們幾乎每天都泡在排練室里,為巴黎藝術節(jié)創(chuàng)作一首全新的作品。與以往不同的是,
這次兩人的角色似乎互換了——柯謹提出大膽的和聲實驗,而祁野則堅持結構的嚴謹性。
"這段轉調太突兀了,"祁野皺著眉頭說,"需要更平滑的過渡。
"柯謹驚訝地看著他:"這話通常是我說的。
"祁野聳聳肩:"偶爾也得讓你嘗嘗被挑剔的滋味。"新作品暫定名為《重生》,
融合了古典奏鳴曲式和搖滾的即興精神。
最特別的是中間那段鋼琴與吉他的對話——由柯謹開頭,祁野回應,然后再交織在一起,
宛如兩個靈魂的交流。排練進行到第五天,祁野又接到了那個神秘電話。他看了一眼屏幕,
臉色立刻變了:"我得接這個。"說完便匆匆走出排練室??轮斍那母介T口,
聽到祁野壓低的聲音:"我說過別在這個時候打來!...錢已經匯了...不,
我不會見你..."然后是長時間的沉默,"...別威脅我。我知道該怎么做。
"祁野回來時,柯謹已經坐回鋼琴前,假裝在研究樂譜。"一切還好嗎?"他故作隨意地問。
"完美。"祁野的笑容像是戴上的面具,"來,再練一遍高潮部分。"柯謹沒有追問,
但那個電話和祁野異常蒼白的臉色讓他隱隱不安。更奇怪的是,接下來的幾天,
祁野的吉他演奏變得前所未有的精準和克制,幾乎像是在刻意避免任何即興發(fā)揮。
一周后的深夜,柯謹被手機鈴聲驚醒。屏幕上顯示"祁野來電",時間是凌晨2:37。
"柯謹..."祁野的聲音含糊不清,背景音嘈雜,"你能...來接我嗎?"二十分鐘后,
柯謹在一家偏僻的酒吧找到了醉醺醺的祁野。他獨自坐在角落,面前擺著半打空啤酒瓶。
"慶祝什么?獨自一人喝成這樣。"柯謹奪過他手中的酒杯。"生命的美好?"祁野傻笑著,
但眼神渙散,"或者...它的荒謬。""你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家。""家?
"祁野突然大笑,"我十六歲就沒有家了,記得嗎?"柯謹扶起他,祁野的身體沉重而滾燙,
酒氣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車在外面。"回程的出租車上,祁野靠在窗邊,
沉默地看著窗外閃過的霓虹。當車經過音樂學院時,
他突然開口:"你相信天賦是一種詛咒嗎?"柯謹轉頭看他:"什么意思?""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