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工廠時，雨勢漸小。阿月被靈明拽著狂奔，帆布鞋踩在積水里，濺起的泥水打濕了裙擺，可她攥著青銅竹簡的手卻抓得死緊，指節(jié)泛白。
“往哪跑？”她喘著氣問。
靈明沒回話。他的耳朵在發(fā)燙，能聽見身后傳來的破空聲——不是風(fēng)聲，是某種器物劃破空氣的銳響，帶著灼熱的氣浪，把雨絲都烤得蒸騰起來。
“停下！”
一聲少年氣的呵斥炸響在身后，清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傲氣。靈明下意識回頭，瞳孔驟縮——
只見工廠屋頂?shù)臋M梁上站著個人，紅衣如火，足踏兩輪赤紅的光，像踩著兩團(tuán)旋轉(zhuǎn)的火焰。那人看著不過十六七歲，面容俊秀，卻帶著股桀驁的兇相，眉心一點(diǎn)朱砂記，手里握著桿通體赤紅的槍，槍尖正對著他們，吞吐著半尺長的火苗。
“哪吒？”阿月失聲驚呼，手里的竹簡差點(diǎn)掉在地上，“封神榜里的哪吒？”
靈明聽不懂“封神榜”是什么，但那桿槍給他的感覺太危險(xiǎn)了，像被正午的太陽直射，皮膚都在發(fā)疼。他拽著阿月往旁邊的小巷拐，剛躲進(jìn)拐角，身后就傳來“轟”的巨響——剛才他們站的地方，地面被槍尖的火焰砸出個焦黑的坑，雨水落在上面，瞬間化作白霧。
“跑什么？孫悟空的種，沒種跟我打一架？”紅衣少年踏著火輪追過來，聲音里滿是嘲弄，“還是說，他那根猴毛變出來的東西，就只會躲？”
孫悟空？猴毛？
這兩個詞像錘子砸在靈明的太陽穴上。他猛地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直面紅衣少年，金瞳里翻涌著迷茫和怒意：“我不是誰的影子！”
“不是猴毛是什么？”哪吒落在地上，火尖槍往地上一頓，槍尾的蓮花底座在石板路上砸出個淺坑，“除了那只死猴子，誰能有這么重的妖氣？”他突然用槍尖挑起靈明的連帽衫兜帽，看到銀發(fā)下的金瞳時，愣了愣，“倒是長了副好皮囊?！?/p>
靈明的后頸又在發(fā)燙，這次伴隨著尖銳的刺痛。他忽然想起那片胎記，想起剛才對抗暗影時涌出的力量，一個荒謬卻無法抑制的念頭冒出來：難道自己真的不是“人”？
“我不認(rèn)識什么孫悟空?！彼o拳頭，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別跟著我們。”
“凡人滾開。”哪吒瞥了阿月一眼，目光在她懷里的竹簡上頓了頓，隨即移開，“這是神佛的事，凡人摻和進(jìn)來，只會變成剛才那團(tuán)影子的點(diǎn)心?！?/p>
“你！”阿月氣得臉發(fā)紅，卻被靈明輕輕拽了拽胳膊。
他從阿月身后走出，銀發(fā)被風(fēng)掀起，金瞳直視著哪吒：“要打就打，別嚇唬她?！?/p>
“總算有點(diǎn)骨氣?！蹦倪高肿煨α?，笑容里卻沒半分暖意，“正好，五百年前沒跟那死猴子打夠，今天就拿你這根雜毛練練手！”
話音未落，火尖槍已帶著燎原之勢刺來。靈明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片赤紅，熱浪幾乎要燎掉他的眉毛。他下意識側(cè)身，動作快得超乎自己想象——猴毛對危險(xiǎn)的天生敏銳讓他險(xiǎn)險(xiǎn)避開，槍尖擦著他的腰側(cè)掠過，帶起的勁風(fēng)撕裂了連帽衫的布料，留下一道灼熱的紅痕。
“咦？”哪吒有些意外，“反應(yīng)挺快?！?/p>
靈明沒敢松懈。他能感覺到，對方根本沒出全力，每一次攻擊都留著余地，像貓戲老鼠。但他體內(nèi)的力量在覺醒，后頸的胎記越來越燙，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混亂的畫面——翻涌的云海，金色的棒子，還有一個穿著鎖子甲的身影，對著漫天神佛齜牙咧嘴。
“喝！”
他低吼一聲，竟不閃不避，迎著槍尖沖了上去。哪吒瞳孔微縮，下意識想收槍，卻見靈明突然矮身，右手閃電般抓住槍桿——明明是血肉之軀，握住燒紅的槍桿時卻沒被灼傷，反而有淡金色的光順著槍桿蔓延，逼得槍尖的火苗都黯淡了幾分。
“這不可能！”哪吒又驚又怒，猛地發(fā)力想奪回槍，可靈明的手像焊死在槍桿上，紋絲不動。
就在兩人角力的瞬間，一道清冷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像碎冰落進(jìn)玉盤：
“鬧夠了沒有？”
靈明和哪吒同時轉(zhuǎn)頭。巷口不知何時站了個人，白衣青袍，墨發(fā)用一根玉簪束起，手里握著柄三尖兩刃刀，刀身映著巷燈的光，亮得晃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額頭，那里有道淺淺的疤痕，像第三只眼的輪廓，此刻正隱隱泛著銀光。
“楊戩？”哪吒皺眉，“你怎么來了？”
被稱作楊戩的男人沒理他，目光落在靈明身上，準(zhǔn)確地停在后頸的胎記處。那目光太銳利了，像能穿透皮肉，直看進(jìn)骨頭里。靈明被他看得渾身發(fā)緊，握著槍桿的手不自覺地松了些。
“孫悟空的一根猴毛，竟能化形生智?！睏顟斓穆曇魶]什么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蝕影都快把三界裂隙啃穿了，你們還有閑心在這打架？五百年前那猴子沒封住的東西，現(xiàn)在正順著裂隙往外爬?！?/p>
蝕影？三界裂隙？
靈明捕捉到這兩個詞，剛想問什么，卻見楊戩抬手，三尖兩刃刀的刀背輕輕敲在火尖槍上?！爱?dāng)”的一聲脆響，震得靈明和哪吒同時松手，槍桿墜地的瞬間，哪吒腳下的風(fēng)火輪突然熄滅，他踉蹌了一下，臉上閃過錯愕。
“你干什么？”
“昆侖墟的結(jié)界破了?！睏顟焓栈氐?，“封神榜的神力正在流失，再不去堵，下一個被蝕影吞掉的就是南天門。”他看向靈明，金瞳與銀疤對視，“你身上有猴子的本源，也能感知裂隙，跟我們走。”
靈明愣?。骸拔覟槭裁匆銈冏撸俊?/p>
“因?yàn)槟闶恰烀恕??！睏顟斓恼Z氣平淡，卻像塊石頭砸進(jìn)靈明混亂的記憶里，“從你醒過來的那一刻起，就沒得選了?！?/p>
雨徹底停了，巷口的路燈忽明忽暗。阿月攥著竹簡走到靈明身邊，低聲說：“他說的裂隙，跟剛才工廠里的一樣？”
靈明沒回答。他看著楊戩額上那道泛光的疤痕，又想起哪吒那桿能燒穿地面的槍，突然意識到，自己掉進(jìn)的或許不是一場簡單的意外——而是一個關(guān)乎“神佛”、“暗影”，甚至“天命”的巨大漩渦。
后頸的胎記再次發(fā)燙，這次不再是刺痛，而是一種清晰的指引，像在催促他往前走。
“我不去?！膘`明突然說，聲音不大，卻很堅(jiān)定，“我不是什么天命人，也不認(rèn)識你們說的孫悟空。”
哪吒剛想發(fā)作，卻被楊戩攔住。白衣人看著靈明，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可以。但下次裂隙再開，蝕影抓的就不只是老鼠了?！彼哪抗鈷哌^阿月懷里的竹簡，“包括拿著‘萬法圖譜’的凡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