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在靴底咯吱作響,像無數(shù)根細針在扎著李劍的神經(jīng)。天剛蒙蒙亮,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極低,將青龍山的輪廓壓成一道模糊的剪影,山風(fēng)卷著碎雪,打在臉上如同刀割。
李劍的右肩仍插著那支鐵箭,箭頭沒入肩胛骨三寸有余,箭桿上凝結(jié)的血冰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每動一下,都像有把鈍刀在骨縫里反復(fù)研磨。后背的刀傷更甚,昨夜被官兵砍中的地方,棉絮混著血凍成硬塊,此刻被汗水浸透,又在寒風(fēng)中凝成薄冰,摩擦著潰爛的皮肉,疼得他牙關(guān)緊咬,下頜的肌肉突突直跳。
“三弟,歇口氣吧……”李萍扶著一棵老松樹,喘得像破舊的風(fēng)箱。她的小腹高高隆起,粗布棉襖被撐得緊繃,此刻正一陣陣發(fā)緊,額頭上沁出的冷汗剛冒出來就結(jié)成了霜花。她抓著李劍的手腕,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我……我實在走不動了……”
包惜弱也靠在旁邊的樹干上,臉色比地上的雪還要白。她那件月白色夾襖早已被雪水浸透,下擺沾滿泥污,原本繡著蘭草的袖口被樹枝劃破,露出凍得青紫的手腕。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半塊凍硬的麥餅——這是昨夜從郭家灶臺上倉促揣走的,是她們僅有的干糧。
“先吃點……”她的聲音細若蚊蚋,指尖凍得發(fā)僵,費了好大力氣才撕開油紙,“墊墊肚子,才有勁趕路?!?/p>
麥餅凍得像塊鐵,李劍接過來時,指尖被硌得生疼。他用牙齒咬下一小塊,餅渣在嘴里剌著喉嚨,混著血腥味艱難咽下。視線落在李萍和包惜弱身上,她們小口啃著麥餅,腮幫微微蠕動,像兩只受驚的兔子,每一口都嚼得極慢,仿佛要把這點食物的暖意牢牢鎖在胃里。
“嫂子們,再堅持會兒?!崩顒ρ氏伦炖锏娘?,啞著嗓子說,“翻過前面那道梁,就到青龍山后山了。那里有個廢棄的龍王廟,是王伯年輕時躲土匪的地方,隱蔽得很?!?/p>
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觸到一片冰涼——不知何時,眼淚已經(jīng)混著雪水淌下來,在下巴上凍成細小的冰碴。昨夜郭嘯天推開他時的眼神、楊鐵心轉(zhuǎn)身沖向追兵時的背影,此刻像兩把燒紅的烙鐵,在他眼前反復(fù)灼燒。
“大哥二哥用命換的生機,我不能弄丟……”他在心里默念,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滴在雪地上,瞬間洇開一小朵暗紅的花。
身后的馬蹄聲突然近了。
不是幻覺。雜亂的蹄鐵踏碎冰殼的脆響,混著獵犬狂躁的吠叫,還有段天德那尖利刻薄的嘶吼:“往這邊追!腳印沒斷!抓住那個穿青襖的娘們,賞五十兩銀子!”
李劍的心臟驟然縮成一團,像被一只冰冷的鐵鉗死死攥住。他猛地轉(zhuǎn)身,將李萍和包惜弱往身后拉:“快!跟我來!”
他拽著兩人鉆進路邊的密林。松樹的枝椏掛著積雪,一碰就簌簌落下,灌進領(lǐng)口,凍得人打寒顫。密林深處光線昏暗,枯枝敗葉在腳下發(fā)出窸窣的聲響,像無數(shù)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
“往這邊!”李劍記得王伯說過,這片密林深處有個陡坡,坡下是片亂石灘,能暫時遮住蹤跡。他拼盡全力拽著兩人往陡坡方向跑,后背的傷口被扯得裂開,血順著脊背往下淌,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紅痕。
“肚子……肚子疼……”李萍突然踉蹌了一下,捂著小腹蹲下身,臉色慘白如紙。
“萍姐!”包惜弱連忙停下,蹲下身扶住她,指尖觸到李萍的手,冰涼得像塊寒冰,“怎么了?是不是動了胎氣?”
李萍疼得說不出話,只是搖頭,額頭上的冷汗打濕了鬢發(fā)。李劍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火把已經(jīng)穿透林隙,像一條條毒蛇的信子,正一點點逼近。
“嫂子,得罪了!”李劍咬咬牙,蹲下身將李萍背起來。李萍不算重,但懷著身孕,壓在他受傷的肩膀上,疼得他眼前發(fā)黑。
“我自己能走……”李萍虛弱地掙扎。
“別說話!省力氣!”李劍低吼著,反手示意包惜弱跟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陡坡沖。
包惜弱抓起地上的一根斷枝當(dāng)拐杖,踉蹌著緊隨其后。她的棉鞋早已濕透,每一步都像踩在冰水里,腳趾凍得失去知覺,卻不敢停下——她能聽到身后追兵的呼喝越來越近,甚至能看清段天德那張被火把映得扭曲的臉。
“快到了!”李劍看到了陡坡的輪廓,約有兩丈高,坡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底下隱約能看到黑灰色的亂石。他將李萍放下,從懷里掏出一塊打火石塞進她手里:“萍嫂子,你和惜弱嫂子順著坡滑下去,往亂石灘深處跑,那里有個山洞,洞口被藤蔓擋著,你們進去后千萬別出聲!”
“那你呢?”李萍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里滿是恐懼。
“我引開他們。”李劍的聲音異常平靜,他抽出插在靴筒里的短刀——那是楊鐵心給他的,刀鞘磨得發(fā)亮,“他們要找的是殺了官兵的‘反賊’,我把他們引向相反的方向,你們才有機會活下去?!?/p>
“不行!”包惜弱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哭腔,“要走一起走!你傷成這樣,怎么可能……”
“沒時間了!”李劍猛地打斷她,將短刀塞進她手里,“這刀你拿著,防身用。告訴萍嫂子,孩子生下來,若是男孩,就叫郭靖,字嘯天;若是女孩……就叫郭念慈,記著她爹是條漢子?!?/p>
他的目光掃過兩人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著郭嘯天和楊鐵心的血脈,是這漫天風(fēng)雪里唯一的暖意。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哽咽:“告訴孩子們,他們的三叔,沒給他們丟臉?!?/p>
說完,他轉(zhuǎn)身沖向追兵的方向,一邊跑一邊嘶吼:“段天德!你爺爺在這兒!有本事沖我來!”
“三弟!”李萍和包惜弱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卻被李劍決絕的背影釘在原地。
李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只留下他刻意踩出的雜亂腳印,和一聲聲挑釁的怒吼,將追兵的注意力牢牢吸引過去。
“萍姐,我們走!”包惜弱咬著牙,拉起李萍,“不能讓三弟白死!”
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到陡坡邊。積雪下的泥土松動濕滑,她們深吸一口氣,相擁著滑了下去。身體撞在凸起的巖石上,疼得她們悶哼出聲,卻不敢停下,連滾帶爬地鉆進亂石灘。
坡上很快傳來廝殺聲。
李劍的怒吼、兵刃碰撞的脆響、段天德的怒罵、官兵的慘叫……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山林里回蕩,像一首悲壯的挽歌。
李萍和包惜弱躲在藤蔓遮掩的山洞里,捂著嘴,淚水無聲地淌下來,打濕了衣襟。她們能聽到李劍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后變成一聲沉悶的倒地聲,緊接著是段天德得意的狂笑:“死了?哼,不知死活的東西!搜!給我仔細搜!那兩個娘們肯定跑不遠!”
腳步聲在亂石灘上響起,越來越近。包惜弱將李萍往山洞深處推了推,自己握緊了李劍留下的短刀,眼神里閃過一絲決絕——若是被找到,她就用這刀了結(jié)自己,絕不能落在段天德手里。
“這邊!這里有腳?。 币粋€官兵的聲音在洞口不遠處響起。
包惜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短刀,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一聲洪亮的呼喊:“段都頭!金國王子的隊伍到了!讓你立刻過去匯合!”
段天德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知道了!等我抓住這兩個娘們就來!”
“王子有令,讓你馬上過去!耽誤了大事,你擔(dān)待得起?”
段天德罵了句臟話,似乎極不情愿:“晦氣!撤!”
腳步聲漸漸遠去,段天德的怒吼越來越模糊:“算你們運氣好!下次再讓老子碰到,定要扒了你們的皮!”
山洞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李萍和包惜弱壓抑的抽泣聲。
不知過了多久,包惜弱才顫抖著爬出去,探看四周無人,才扶著李萍從山洞里出來。雪又開始下了,細密的雪沫子覆蓋了她們的腳印,也掩蓋了坡上的血跡。
李劍的身影不見了。
只有那把楊鐵心給的短刀,孤零零地插在雪地里,刀柄上還纏著李劍的布條,在寒風(fēng)中微微晃動。
“三弟他……”李萍的聲音哽咽,說不出“死了”兩個字。
包惜弱撿起短刀,刀鞘上的血跡已經(jīng)凍硬,她用袖子輕輕擦拭著,淚水滴在刀鞘上,結(jié)成細小的冰珠:“他不會有事的……他那么厲害……”
話雖如此,她心里清楚,李劍為了引開追兵,多半是兇多吉少。
兩人站在雪地里,望著李劍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寒風(fēng)卷著雪沫子打在她們臉上,疼得鉆心,卻遠不及心里的痛。
“我們……我們分開走吧。”包惜弱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一起走目標(biāo)太大,容易被發(fā)現(xiàn)。我往西邊走,你往南邊去,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想辦法聯(lián)系?!?/p>
李萍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她:“那怎么行?我們……”
“這是最好的辦法?!卑醮驍嗨?,將那半塊麥餅塞到她手里,“萍姐,你要好好活著,把孩子生下來,告訴他,他有個叫楊鐵心的叔叔,還有個叫李劍的三叔,都是為了護著他,才沒能看到他出生?!?/p>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李萍知道,她說得對。在這亂世里,她們兩個懷著身孕的女人,分開走確實更安全。
“那你……”
“我會照顧好自己?!卑跣α诵?,笑容里帶著一絲苦澀,“若是我能活下去,定會去找你們?!?/p>
兩人相擁而泣,淚水混著雪水,在臉上凍成冰。她們都知道,這一別,或許就是永別。
最后看了一眼對方,包惜弱轉(zhuǎn)身,朝著西邊的密林走去,青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風(fēng)雪里。李萍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咬著牙,轉(zhuǎn)身踏上了向南的路。
雪越下越大,將兩人的腳印很快覆蓋,仿佛從未有人走過。
青龍山的密林深處,李劍靠在一棵松樹下,小腹的傷口還在淌血,染紅了身下的積雪。他能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意識像被濃霧籠罩,越來越模糊。
他聽到了段天德離開的聲音,也聽到了李萍和包惜弱的對話,卻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分開走了……也好……”他在心里默念,嘴角勾起一絲微弱的笑,“這樣……至少能活一個……”
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冰涼刺骨,他卻覺得很安心。至少,他守住了對郭嘯天和楊鐵心的承諾,護住了他們的血脈。
至于他自己……或許這樣也不錯。能和兩位兄長在另一個世界相聚,繼續(xù)做兄弟,繼續(xù)喝酒,繼續(xù)練武。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他仿佛看到郭嘯天和楊鐵心站在不遠處的雪地里,笑著朝他招手。郭嘯天手里提著一壺酒,楊鐵心肩上扛著鐵槍,陽光透過他們的身影,灑下一片溫暖的光。
“三弟,來喝酒!”
“來了……大哥……二哥……”
他笑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漫天風(fēng)雪,將他的身影漸漸覆蓋,只留下一小片被血染紅的雪,在茫茫白色里,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第十三章 殘軀尋蹤,亂世孤影
李劍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醒來。
不是雪地里的凍寒,而是一種潮濕的、帶著霉味的陰冷,像無數(shù)根冰針,順著毛孔往骨頭縫里鉆。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看清自己身處一個低矮的山洞里。洞壁滲著水珠,地上鋪著些干草,散發(fā)著淡淡的草木香,混合著濃重的藥味,嗆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
一咳嗽,小腹的傷口就像被撕裂般劇痛,疼得他額頭瞬間沁出冷汗。他低頭看去,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好了,纏著厚厚的布條,上面還滲著暗紅的血跡,但比起之前的血流不止,顯然已經(jīng)處理過。
“誰……救了我?”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渾身酸軟無力,左臂和右腿也纏著繃帶,動一下就牽扯著各處傷口,疼得他倒抽冷氣。
【靈力:1.2】
系統(tǒng)面板上的數(shù)字刺痛了他的眼。靈力幾乎消耗殆盡,《橫練罡》的運轉(zhuǎn)也變得滯澀,只能勉強維持肉身不繼續(xù)惡化。他能感覺到,長生不朽劍體的超速再生還在緩慢起效,但這次的傷勢太重,丹田內(nèi)的靈力又所剩無幾,恢復(fù)速度比以往慢了數(shù)倍。
“段天德……”李劍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名字,眼中迸發(fā)出刻骨的恨意。若不是這家伙窮追不舍,郭嘯天和楊鐵心不會死,嫂子們不會失散,他也不會落得如此境地。
還有丘處機。
李劍的心情復(fù)雜。那位道長是真心抗金,也是真心想護著他們,可偏偏是他的出現(xiàn),點燃了這場災(zāi)難的導(dǎo)火索?;蛟S這就是命運,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容不得半點差錯。
“萍嫂子……惜弱嫂子……”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一想到李萍和包惜弱在雪地里分離的背影,想到包惜弱被段天德抓走時的哭喊,想到李萍孤身一人懷著身孕在亂世中漂泊,他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他必須找到她們。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瘋長,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內(nèi)心的絕望。
郭嘯天和楊鐵心用命換了她們的生機,他不能讓這份犧牲白費。他要找到李萍,告訴她郭大哥的遺言;要找到包惜弱,告訴她楊二哥到死都念著她。這是他作為三弟的責(zé)任,是他在這亂世中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李劍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他靠著洞壁,一點點積蓄力氣,目光落在洞外——外面的雪已經(jīng)停了,陽光透過洞口的藤蔓,灑下斑駁的光點,照在地上的積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洞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李劍瞬間警惕起來,掙扎著想去摸身邊的武器,卻發(fā)現(xiàn)身邊空空如也——他的樸刀和木棍都不見了,想必是救他的人收起來了。
“你醒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沙啞。洞口的藤蔓被撥開,走進來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穿著件打滿補丁的棉襖,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些草藥和一塊干硬的麥餅。
李劍看著他,眼中充滿了警惕:“是你救了我?”
老者點了點頭,將竹籃放在地上,拿起一塊草藥,用石頭砸碎,又從懷里掏出個小陶罐,倒出些黑乎乎的藥膏,攪拌均勻:“前天在山澗邊發(fā)現(xiàn)你的,當(dāng)時你渾身是血,只剩一口氣了?!彼穆曇艉芷降?,像是在說一件尋常事,“我是這山里的獵戶,姓王,你叫我老王頭就行?!?/p>
李劍松了口氣,看來是遇到了好心人。他掙扎著想道謝,卻被老王頭按?。骸皠e動,你的傷口剛換過藥,再裂開就麻煩了?!?/p>
老王頭熟練地解開他小腹的繃帶,動作輕柔,眼神專注。李劍這才看清,傷口邊緣已經(jīng)開始愈合,長出了粉嫩的新肉,顯然是老王頭的草藥起了作用。
“這是我祖?zhèn)鞯慕鸠徦帲瑢V蔚秱齻?。”老王頭一邊涂抹藥膏,一邊說道,“你這小伙子命真硬,肚子上挨了那么深一刀,居然還能活下來。”
李劍沉默著,任由老王頭為他換藥。他能感覺到,藥膏抹在傷口上,帶著一絲清涼,緩解了不少疼痛。
“你是誰?怎么會傷成這樣?”老王頭換完藥,將干凈的布條重新纏好,才抬頭問道,眼中帶著幾分好奇。
李劍猶豫了一下,簡單說了自己的遭遇,隱去了系統(tǒng)和修仙的秘密,只說是為了保護家人,被官府追殺。
老王頭聽完,嘆了口氣:“這年頭,誰活著都不容易。官府比強盜還狠,好人沒活路啊?!彼麖闹窕@里拿出那塊麥餅,遞過來,“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墊?!?/p>
麥餅雖然干硬,但李劍已經(jīng)餓壞了,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老王頭坐在一旁,看著他,眼神里帶著幾分憐憫。
“大爺,您有沒有見過兩個懷著身孕的婦人?”李劍咽下嘴里的餅,急忙問道,“一個穿著藍布棉襖,一個穿著青布襖,大概這么高……”他比劃著李萍和包惜弱的身高。
老王頭皺著眉想了想,搖了搖頭:“沒見過。這幾天雪下得大,山里很少有人來。不過……”他頓了頓,“昨天我去鎮(zhèn)上換東西,聽人說,段都頭抓了個漂亮的娘們,說是岳飛的余黨,要押往臨安領(lǐng)賞呢。”
包惜弱!
李劍的心猛地一沉,抓著老王頭的胳膊,急道:“您說的是真的?什么時候的事?往哪個方向押去了?”
老王頭被他抓得生疼,卻沒生氣,只是嘆了口氣:“就在昨天上午,往東邊去了,說是走水路,快得很。那娘們好像還懷著孕,哭得可慘了……”
李劍的拳頭死死攥著,指節(jié)發(fā)白。果然是包惜弱!段天德這個畜生,竟然真的把她當(dāng)成了邀功的籌碼!
“謝謝大爺!”李劍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我得去救她!”
“你瘋了?”老王頭連忙按住他,“你傷成這樣,別說救人了,能不能走出這片山都是個問題!段都頭帶了幾十號人,還有弓箭手,你這是去送死!”
“我不能看著她被抓走!”李劍紅著眼,聲音嘶啞,“她是我二哥的媳婦,我必須救她!”
“可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我沒事!”李劍推開老王頭的手,咬著牙,一點點站直身體。小腹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疼得他眼前發(fā)黑,但他沒有倒下。他扶著洞壁,目光堅定地望著洞外,“就算爬,我也要爬過去!”
老王頭看著他,眼神復(fù)雜,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你這小伙子,倒是重情義。罷了,我這把老骨頭幫不了你什么大忙,送你點東西吧?!?/p>
他轉(zhuǎn)身走出山洞,過了一會兒,提著一個布包回來,遞給李劍:“這里面是些干糧和傷藥,還有我這把獵刀,雖然舊了點,但還算鋒利。”他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偶,上面繡著個歪歪扭扭的老虎,“這個你也拿著,是我孫女繡的,說能辟邪?!?/p>
李劍接過布包,看著里面的東西,又看了看那個粗糙的布偶,眼眶一熱,對著老王頭深深鞠了一躬:“多謝大爺救命之恩!此恩此德,李劍沒齒難忘!”
“別謝我,”老王頭擺了擺手,“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難處。你自己小心點,段都頭心狠手辣,不好對付?!?/p>
“我知道?!崩顒⒉及吃谏砩?,握緊了那把舊獵刀,“大爺,后會有期!”
他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地走出山洞,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卻異常堅定。陽光照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根在風(fēng)中搖曳卻不肯折斷的蘆葦。
老王頭站在洞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處,嘆了口氣,搖著頭走回山洞,收拾起地上的東西。他知道,這小伙子此去,多半是兇多吉少,但他也知道,有些事,就算明知是死,也必須去做。這大概就是江湖人的血性吧。
李劍在密林中艱難地前行。
他的傷勢太重,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傷口,疼得他冷汗直流。但他不敢停,他怕耽誤了時間,包惜弱就被押到臨安,到時候再想救她,就難如登天了。
他一邊走,一邊運轉(zhuǎn)《引氣訣》,吸收著天地間稀薄的靈氣,緩慢地恢復(fù)著靈力。同時,《橫練罡》也在微弱地運轉(zhuǎn),修復(fù)著受損的肉身。
【靈力:1.3】
恢復(fù)的速度很慢,但聊勝于無。
他沿著老王頭所說的方向,朝著東邊的水路走去。密林里很安靜,只有他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鳥鳴。他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既怕遇到段天德的追兵,又希望能遇到哪怕一點點關(guān)于包惜弱的線索。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他來到一條河邊。河水結(jié)了層薄冰,岸邊停著幾艘漁船,幾個漁民正坐在船頭抽煙,聊著天。
李劍走上前,對著一個看起來比較和善的老漁民抱了抱拳:“大爺,請問您見過一隊官兵,押著一個懷著身孕的婦人,往東邊去了嗎?”
老漁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身上的傷,皺了皺眉:“你說的是段都頭的人吧?見過,昨天下午過去的,押著個挺漂亮的娘們,哭哭啼啼的,看著怪可憐的?!?/p>
“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李劍急忙問道。
“往臨安方向去了,說是走運河,快得很,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余杭了。”老漁民嘆了口氣,“那娘們聽說還是個好漢的媳婦,真是造孽啊?!?/p>
余杭……臨安……
李劍的心沉到了谷底。運河的船速很快,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追得上。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包惜弱被押到臨安,落入完顏洪烈的手中?
他不甘心!
“大爺,您知道他們坐的是什么船嗎?有多少人?”李劍不死心,繼續(xù)問道。
“好像是艘烏篷船,挺大的,前后各有一艘護衛(wèi)的小船,加起來有二三十號人吧。”老漁民回憶著說。
李劍沉默了。二三十號人,還有護衛(wèi)的小船,以他現(xiàn)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硬碰硬。
他靠在河邊的一棵樹上,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心中充滿了絕望和自責(zé)。他恨自己無能,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嫂子們,恨這亂世的殘酷。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丘處機!
丘處機道法高深,武功高強,如果能找到他,說不定還有希望!丘處機一直想殺段天德,救包惜弱,正是他的心愿!
可是,丘處機現(xiàn)在在哪里?
李劍想起老王頭說過,丘處機追殺王道乾到了牛家村,后來又和段天德的人交過手。說不定,他還在這附近!
“大爺,您最近見過一個穿青布道袍,背著長劍的道長嗎?”李劍又問道。
老漁民眼睛一亮:“你說的是丘道長吧?見過!就在昨天上午,他還向我打聽段都頭的下落呢,說是要去救人!”
“真的?”李劍又驚又喜,“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也往東邊去了,說是要截住段都頭的船!”老漁民說道。
李劍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丘處機果然去追了!以丘處機的武功,說不定真的能截住段天德的船,救下包惜弱!
“多謝大爺!”李劍對著老漁民深深鞠了一躬,轉(zhuǎn)身朝著東邊跑去。
他不知道丘處機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趕上,但他必須去試試。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不能放棄。
他沿著河邊,踉踉蹌蹌地向東跑去,獵刀在腰間晃動,傷口的疼痛仿佛都減輕了許多。陽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層金子。
他知道,前路依舊兇險,困難重重。他可能追不上,可能會遇到更多的危險,甚至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向前走。
為了郭嘯天和楊鐵心的囑托,為了李萍和包惜弱的安危,為了那些在亂世中掙扎求生的人們,也為了自己心中那一點不滅的信念。
他的身影在河邊的小路上漸行漸遠,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河水依舊緩緩流淌,仿佛在訴說著這個亂世的悲涼與無奈,也見證著一個少年,在血與火中,一步步走向成熟,走向那未知的、充滿荊棘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