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霄幾乎是出于本能,猛地將托盤重重地放在旁邊的玄關柜上。
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蹲下身,用自己冰冷的手掌捂住了念念的耳朵。
他怎么敢?蘇晚怎么可以!
孩子還在這里!
他掌心的溫度,還有他身上淡淡的油煙味,讓念念有些不適地扭了扭頭。
她掙脫開顧凌霄的手,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
“叔叔,好香呀?!?/p>
小女孩的注意力瞬間被美食吸引。
她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玄關柜上的菜肴,小嘴微張,喉嚨里發(fā)出可愛的吞咽聲。
顧凌霄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揉 捏著,又酸又脹。
他看著念念渴望的眼神,那張酷似蘇晚的臉龐上,透著孩子獨有的天真與脆弱。
“念念想吃嗎?”
顧凌霄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小女孩用力地點了點頭,像小雞啄米一樣,滿眼都是期待。
“媽媽說,要等沈爸爸一起……可是念念餓了?!?/p>
樓上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像一根根毒刺,扎進顧凌霄的耳朵里。
他無法想象,蘇晚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婉轉承 歡時,是否還記得樓下有一個饑餓的女兒。
可是現(xiàn)在自己只是一個聽命的管家,又有什么資格去管蘇晚的事情。
自己都是將死之人了,若是有人能給蘇晚幸福,他自然是高興的。
“叔叔喂你吃,好不好?”
他幾乎是魔怔了一樣,輕聲哄著。
他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吹了又吹,確認不燙了,才送到念念的嘴邊。
小女孩張開嘴,滿足地咀嚼起來,腮幫子鼓鼓的,像一只小倉鼠。
真的好可愛,要是自己的女兒該有多好。
“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贊美道。
顧凌霄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
這五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他一塊一塊地喂著,排骨、魚肉……最后,他的筷子伸向了那盤宮保雞丁。
他記得蘇晚最愛吃里面的花生米。
也許念念也喜歡。
不像自己,對花生過敏。
“念念也嘗嘗這個,很香?!?/p>
他夾起一顆飽滿香脆的花生米,遞到念念的嘴邊。
小女孩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還砸吧砸吧嘴,一臉意猶未盡。
看著她可愛的吃相,顧凌霄甚至暫時忘記了樓上的兩人做的事情。
然而,美好的瞬間總是短暫的。
不過幾分鐘,念念的小臉就開始不對勁了。
她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接著是臉頰,手臂……
“叔叔……癢……”
小女孩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白嫩的皮膚上,迅速浮現(xiàn)出一片片紅色的疹子,觸目驚心。
顧凌呈瞬間如墜冰窟,渾身發(fā)冷。
過敏!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癥狀!
一個荒唐又驚悚的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大腦。
他離開五年,念念四歲……時間對得上。
念念也對花生過敏……
難道……
“念念!念念你怎么了?”
一個路過的女傭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驚恐地尖叫起來,聲音劃破了整棟別墅的寧靜。
樓上的聲音戛然而止。
緊接著,是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重重地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蘇晚沖下樓的時候,身上只倉促地披了一件絲質睡袍,領口微開,露出鎖骨上曖昧的紅痕。
她頭發(fā)凌亂,那張往日里精致冷艷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驚慌與恐懼。
當她看到女兒滿身的紅疹。
和蹲在女兒身邊,一臉煞白的顧凌霄時,所有的理智瞬間被怒火吞噬。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徹客廳。
顧凌霄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火辣辣的疼。
但他沒有躲,甚至沒有動一下,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瘋狂的女人。
看的出來,蘇晚是很在意念念的。
“顧凌霄!你想殺了她是不是!”
蘇晚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她一把推開顧凌霄,將哭泣的女兒緊緊抱在懷里,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
“我讓你離她遠一點!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你這個畜生!你到底給她吃了什么!”
跟在她身后下樓的沈瑾也趕了過來,他已經(jīng)穿戴整齊,只是臉色同樣難看。
他看到桌上的菜,立刻明白了什么,指著顧凌霄怒斥。
“誰讓你給她吃這些東西的!不知道念念對花生過敏嗎?”
花生過敏!
沈瑾的話,像最后一記重錘,將顧凌霄心中疑惑都解開。
都是自己的錯。
是自己,是自己親手將那顆致命的花生,喂到了孩子的嘴里。
巨大的愧疚和一個更加巨大的疑問,同時在他心中炸開。
“快!送醫(yī)院!”
沈瑾抱起念念,就要往外沖。
蘇晚哭喊著,手忙腳亂地跟著。
經(jīng)過顧凌霄身邊時,她停下腳步,通紅的眼睛里淬滿了毒液,一字一句地嘶吼。
“顧凌霄,如果我女兒有任何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客廳里瞬間恢復了死寂。
只剩下顧凌霄一個人,和一桌子已經(jīng)冰冷的菜。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著那盤幾乎沒怎么動的宮保雞丁。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毯上,念念剛剛坐過的位置旁邊。
掉落著一個銀色的小勺子,上面還沾著一點點口水和排骨的醬汁。
鬼使神差地,他走過去,撿起了那個勺子。
他握著勺子,像握著一個滾燙的烙鐵。
他必須知道真相。
哪怕這個真相,會讓他萬劫不復。
他用紙巾小心翼翼地包好勺子,揣進兜里,然后面無表情地拿起抹布,開始收拾這片狼藉。
他將所有的菜倒進垃圾桶,把碗碟洗得干干凈凈,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做完這一切,他脫下管家制服,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了別墅。
海城的夜風很冷,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他沒有去醫(yī)院。
他知道,他現(xiàn)在出現(xiàn),只會讓蘇晚更加失控。
他打車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私人鑒定中心。
“你好,我想做個親子鑒定,加急?!?/p>
他對前臺的工作人員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需要雙方的樣本?!?/p>
“我有孩子的,還需要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