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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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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有了云棲雪盞,胡姬茶肆開始有了生意。

開始只是一些習(xí)慣在附近街市品茶的讀書人,慢慢地還多了一些慕名而來的胡商,最近更是有一些年輕女子常在茶肆門口晃蕩。她們之所以不敢進來是因為在這個世界,酒肆、賭坊、茶肆通常是不歡迎女客的場所。

遇到這樣的客人,我先會邀請她們進來坐坐,如果實在不行,我在茶肆臨水一面還設(shè)了一些室外座位,可以供她們休憩喝茶。若這樣也不行,我就使出殺手锏——竹筒。我準(zhǔn)備了一些可以用來外帶奶茶的竹筒,但因為數(shù)量有限,沒有大面積推廣。但坊間已經(jīng)有一些關(guān)于竹筒奶茶的傳聞,尤其是時不時便有年輕姑娘們帶著這樣一種飲料在街頭搖曳生姿,更是相當(dāng)于給我做了天然廣告。

雖然生意越來越好,但我也不能放松麻痹。畢竟只靠一個單品大火是無法長期維持茶肆生意的,我需要開發(fā)出更多更具有用戶黏性的SKU才行……

我正沉浸在我的發(fā)財夢里,忽然一個人走進了茶肆。

小玉站在門口,脫口便要叫出:“王……”卻見那人朝她眨巴眨巴眼,于是她便收尾成了,“公子?!?/p>

以前見裴云棲穿王爺?shù)囊路傆X得他長成那樣是理所當(dāng)然的,直到今天見他穿平民的衣服,才意識到他還真是個俊俏的小郎君。

他那雙眉像是墨畫的,斜斜地一直延伸到鬢角邊兒,眼睛亮得像星星,眼尾微翹,明里是少年的俊朗,暗里又藏著幾分銳氣,十分耐看。

我一邊欣賞他的臉,一邊朝他走去。我越走越近,他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我臉上有東西嗎?”他問。

“沒有……”

我還沒說完,他的指腹就輕輕拂過我的嘴角。

“你臉上有?!闭f著他端詳起指尖上那抹鮮紅。

我一看,那分明是我剛剛在后廚偷吃的櫻桃煎……我剛要替他擦去,他卻把手指伸到唇間,用舌頭一舔。

我的臉一定很紅,因為他的眼睛已經(jīng)笑彎成了月牙。

“味道不錯,我就點這個,配白茶?!闭f完他踱到窗邊的空案坐下。

“這兩個人是不是看不見周圍有其他人啊?!惫橇ε崃_在一旁嘟囔道。

綠珠姐轉(zhuǎn)手就給他后腦勺來了一下,“你個小屁孩兒毛都沒長齊懂什么?那人是你姐姐的夫君,用中原話說叫什么來著……對了,姐夫?!?/p>

給他端來茶點的路上,我看到他在出神地望著窗外的琉璃河。風(fēng)拂過他的發(fā)絲,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上,琉璃似的河光映在他眼中。如果我手中有相機,一定會把此刻的光景拍下來。

我把泛著淺淡杏綠色光暈的白茶和紅寶石似的櫻桃煎放在案上,自己則坐在他對面。他轉(zhuǎn)過臉來,眼中映著我。

“王公子怎么想起我來了?”我問。

“我早就想來看看,只是這里之前客人寥寥,我怕來了反給你增添壓力。最近聽說你生意好了,我便來湊湊熱鬧。”

“不是因為前幾日你侄兒來過?”

他愣了一下,接著便笑了,“他來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來只是想跟我的舊友聊聊天。”說著他拿起茶盞,輕啜了一口。

“這茶沖泡得極好,只是茶葉本身差了些?!彼畔虏璞K說道,“我家里有一些白牡丹舊茶,按照我家的規(guī)矩過幾日大概就要焚掉了,若不嫌棄,我便讓人送來,雖算不上最好的,但肯定比市面上能買到的強些?!?/p>

“王公子如此慷慨,我很感激,只是即便是朋友,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又有什么可以回報王公子的?”

他想了想,說道:“這送茶葉一事多半是承了白管家的情,偏巧他的小孫女最愛喝你這里的云棲雪盞,只是苦于買不到,不妨你每個月派人給她送去幾次,這情便還上了?!?/p>

我微微一笑,“那王公子的情我該如何還?”

他抬眸看著我,眼睛里的星辰也在閃耀,“你的地方,無論景還是人,都是獨一份兒的。這條河在,你在,便是我的回報?!?/p>

“怪不得白管家?guī)襾碚疑啼伒臅r候,可著勁兒把我往琉璃河邊領(lǐng),原來是因為王公子中意這條河。”

他淡淡一笑,并未否認(rèn),“這條琉璃河的源頭在我大昭最高的山峰昆華峰之上,聽說那里終年白雪覆蓋,日照時華光閃耀。水從山頂流到山腳就成了滄瀾江,每次我一看到這條河,就想象它還是滄瀾江時的景象?!?/p>

“那你怎么不去看看?”

“我……看過滄瀾江在西域的支流,鳴沙川,但還沒來得及去看它在北方的支流玄冰河,我皇兄就駕崩了。他以前對我說過,若我大昭的疆土是肉,那這條河便是血,只有山河一統(tǒng),大昭才有生命?!?/p>

我想起幾日前聽到的消息,玄冰河的部分支流已被從西部遷移到北部的游牧民族占據(jù),卻未聽聞朝廷有出兵的打算。難道是如今身為皇帝的裴景然對他這位皇叔有所忌憚?

我還沒來得及提問,他已經(jīng)站起身,“你看門口都排起隊了,那我今日便不再叨擾。”

“等……”我想留住他,但伸出去的手還是收了回來,“我過幾日就給白管家送奶茶去,到時說不定還有新做的茶點?!?/p>

他微笑點頭,走出了茶肆。

接下來的幾天,經(jīng)過我和小玉的多次嘗試,終于做出一種融入了油脂的新式茶點。我在傳統(tǒng)茶點鮮花團子的糯米皮中揉入融化的酥油,使皮更軟糯帶奶香;內(nèi)餡用鮮花泥混合酥油、少量糖,捏成圓團后滾一層椰蓉。點心咬開后,內(nèi)餡酥油微微流心,花香與乳香交織。我給它起名叫乳香花酪團。

試吃成功后,我就帶著外帶版云棲雪盞和乳香花酪團去找白管家。他家的小孫女名叫小靈兒,生得伶俐可愛,一看到我就“夫人、夫人”的叫著,風(fēng)卷殘云般吃掉了我?guī)サ臇|西,直呼好吃。

如此一來,我便更有信心將新茶點推向市場了。

乳香花酪團加入菜單的前兩天,胡姬茶肆顧客盈門,還有很多人打包帶走。眼看著庫存告罄,我們幾個人立刻熬夜加做了一大批。誰知就在我們趕工做出這批乳香花酪團的第二天,顧客卻突然變少了。

“我去打聽了,隔壁幾條街的茶肆今天都開始賣咱們這種團子,不過人家不叫乳香花酪團,有的叫花酥團,有的叫什么酥裹春團。”骨力裴羅剛從外面回來,氣喘吁吁地說,“而且我聽說他們也開始賣咱們這種奶茶,還起了新名字,叫什么來著……我記不住?!?/p>

我往骨力裴羅手里塞了一貫錢,“你去把所有這些跟咱們類似的奶茶和茶點都買回來?!?/p>

“沒問題?!闭f著他又沖了出去。

半個時辰過后,骨力裴羅帶了四個竹筒奶茶和五份各種各樣的團子回來了。我們幾個人依次嘗過去,各家的團子基本上跟我們的類似,差異無非就是花的種類或糖的多少。至于奶茶,有三家做的差強人意,對我們不構(gòu)成競爭,但剩下的那一家不僅學(xué)到了我們的精髓,甚至還改良了茶葉,讓奶茶的苦更進一步,從而給甜香留出了更大的空間

“這是哪家的?”我問骨力裴羅。

“就是咱們斜對過的那家,叫什么玉茶什么的……”

“漱玉茶寮?”

“對對,我聽他們好像是這么說的?!?/p>

嗯,那我就去一探究竟吧。我出門右轉(zhuǎn),沒走幾步就看到了那家名叫漱玉茶寮的茶肆,此刻店里果然顧客很多。我正要進去,卻被一個伙計模樣的人攔住了,他用余光瞟了我一眼,指指店門口立著的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女客止步”。我心想,又不是澡堂,至于么,但人家不讓我進,我也沒辦法,那就只能走了。

“鄙人漱玉茶寮老板劉玉樹,這位可是胡姬茶肆的老板娘?”一個方巾歪掛,長衫沾墨的人在對我說話。他留著一撇小胡子,手中煞有介事地搖著一把烏木扇,似在蹙眉深思,眼尾卻偷瞟往來人。

“是老板。”

他微微一怔,接著便面露鄙夷,“抱歉,我們這里不接待女客?!?/p>

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正要轉(zhuǎn)身離開,但他卻像是被我激怒了似的,忽然大聲嚷嚷起來:“女人么,還是不要在街面上做生意的好,有傷風(fēng)化,早晚得找人嫁了不是?何苦自輕自賤呢。”

他斜眼瞟見周圍駐足的人漸多,提高聲量繼續(xù)說道,“不過既然是胡姬,大概也沒有人愿意明媒正娶,只能嫁作有錢人的小妾,玩膩了便扔了,如此說來,多出來走動走動倒也有好處,保不齊還能找到下家!”

圍觀的人中已經(jīng)有人被他的笑話逗樂了,我真想沖上去給他個嘴巴,卻感到一陣風(fēng)從我身邊經(jīng)過。骨力裴羅雙手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用回鶻語喝道:“你再這樣說我姐姐試試,我要把你的舌頭割下來?!?/p>

眼看著圍觀的人漸多,我趕忙上前把他拉開,誰知就在他們即將分開的一剎那,劉玉樹悄無聲息地把骨力裴羅身上的佩刀拔出,扔到了地上。

當(dāng)啷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響徹街道,劉玉樹忽然大聲叫道:“胡人殺人了!胡人當(dāng)街殺人了!”

正在附近巡邏的一隊京兆尹巡捕立刻跑了過來,“怎么回事?”

“官爺您看,這個胡人正要當(dāng)街殺我呀!”劉玉樹用手指著骨力裴羅,然后走到落在地上的刀旁,當(dāng)啷一聲踢了一腳。

捕頭看了骨力裴羅一眼,立刻得出了結(jié)論,“來人給我把他帶走!”話音未落,立刻有兩個捕快沖過來扭住了他的胳膊。

“等一下!”我大聲喊道,“骨力裴羅沒有要殺人,這刀是那個人拔出來的?!?/p>

劉玉樹面露譏諷道,“這女人是個胡姬,當(dāng)然向著他們胡人了。官爺,應(yīng)該把她也抓回去,她是那個胡人小子的老板,沒準(zhǔn)殺人就是她指使的?!?/p>

那捕頭看了我一眼,大聲道:“一起帶走!”說完立刻有兩個捕快沖上來要扭我的胳膊。

這時,一個路人模樣的人忽然走到捕頭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說完,他便徑直走開,而捕頭的表情則發(fā)生了180度的大轉(zhuǎn)變。

“放開放開,快放開。”他大步走過來,把我身邊還愣著的兩個捕快推開,“這事件原委到底如何尚未可知,怎么能隨便抓人呢?”

“你,說的是實話嗎?”他指著劉玉樹的鼻子走過去。那人霎時沒了剛才的氣焰,開始支支吾吾語焉不詳。接著捕頭又找兩個路人問了一下事件經(jīng)過,隨后大聲宣布道:“都散了散了,沒人殺人,都是此人虛告!”說著懟到那人臉上又是一頓威脅恐嚇。

我看那捕頭一時不想罷休的樣子,從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可以走了嗎?”

他轉(zhuǎn)頭一看是我,立刻換上一副燦爛的笑容,“您走您的,這事跟您沒關(guān)系了。但這個人我還要管束一下,免得他以后再給您添麻煩。對了,以后如果有人跟您找麻煩……”

我沒聽他說完,轉(zhuǎn)身拉著骨力裴羅離開了??磥?,那個“路人”大概率是某個姓裴的派來的,具體是哪個我不清楚,但總算是幫我們解除了危機。

“姐姐你好厲害啊,那些官差看到你就像看到了自家奶奶似的……”骨力裴羅一臉興奮地說著,但我卻不能讓這件事就這樣結(jié)束。我一把把他拉過來,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老實告訴我,你來京城是干什么的?”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下定了決心,語氣堅定地說,“我是來找我姐姐的。”

接著骨力裴羅把整件事告訴了我。他祖父原是回紇部首領(lǐng),后來因為涼州都督虐待回紇等四部,他父親襲殺涼州都督后攜家眷逃入突厥,但他對突厥并未完全信任,于是便托商隊將女兒送入京城。后來他聽說女兒嫁給了京城一位姓王的官員。

骨力裴羅此次來找姐姐骨力阿依并未告訴父親,他在見到我之前,已經(jīng)在京城盤桓了三個月,身上的錢都花光了,卻沒有找到關(guān)于骨力阿依的任何線索。

“她走之前偷偷對我說:姐在那邊要是過得不好,你得來接我。所以,我不能放著她不管?!?/p>

我看著這個莽撞的少年,卻說不出半句責(zé)備的話,最后只說了句,“我?guī)湍阏??!?/p>

當(dāng)天下午我?guī)е滩韬忘c心來到王府。我寫了一張便條,上面求棲雁王幫我找一個三年前嫁給一位王姓官員的胡姬,名叫骨力阿依。我把便條交給了白管家,因為里面沒有什么機密信息,便條我沒裝信封,也沒折疊。

誰知沒走出幾步,白管家就把我叫住了?!胺蛉耍@字條上的內(nèi)容小人不小心看到了,事情不難辦。若夫人信得過小人,我這就去幫您查,應(yīng)該比給王爺過目后再去辦快些。”說罷,白管家胡子一抖,眼角閃過一抹狡黠的光。

如果裴景然暗示的棲雁王府內(nèi)存在情報機構(gòu)的情況屬實,那毫無疑問,白管家肯定是那個情報頭子。

“那就拜托您了?!蔽艺f。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著呵欠去給茶肆開門。前一夜為了研發(fā)新產(chǎn)品,我們幾個在廚房里折騰了一宿,現(xiàn)在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還在后廚小睡。

剛一開門,我就看到了白管家,貌似他已在這里等候多時。他走上前來小聲問,“夫人可認(rèn)識骨力阿依?”

“不認(rèn)識,她是我家伙計的姐姐,我是在幫他找人。”

他看起來似乎松了口氣,“骨力阿依三年前被太子舍人王承嗣以聘娶為由強買為妾……”

不知道是不是骨力裴羅在依稀中聽到了姐姐的名字,他忽然從后廚沖出來,“太子舍王府,這地方我知道,離這里只隔兩條街。之前我去打聽過,他們說沒有骨力阿依這個人,應(yīng)該是搞錯了吧?”

他跑到我面前,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姐姐,我去找我姐姐了,很快就回來!”說罷扭頭就跑。

白管家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聽完后我立刻沖了出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攔住他!

我跟在骨力裴羅后面跑了兩條街,終于看他停在一處官員宅邸門口。我正手支著膝蓋大口喘氣,黑底金字的“太子舍王府”牌匾下兩扇朱漆大門忽然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個穿著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他臉上有一撇油光锃亮的山羊胡,挺著微胖的肚子。但從管家和仆婦們對他前簇后擁的架勢來看,他應(yīng)該就是這處宅邸的主人。

而骨力裴羅也看出了這一點。他沖上前去大喊一聲:“姐夫!”

那人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接著便像是看到了什么臟東西似的露出嫌惡的表情。一位管家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大聲喝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這里有你大呼小叫的份兒嗎?”

“我是骨力阿依的弟弟,骨力裴羅。”他怕別人聽不懂他的漢話,用比平時慢得多的語速說道。

一聽到骨力阿依的名字,王承嗣明顯怔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恢復(fù)了正常神色,仿佛完全看不見骨力裴羅一樣,在管家的攙扶下登上一頂四人抬的青布小轎,起轎便走。

骨力裴羅正要追上去,卻被我攔住了。

“裴羅,我?guī)闳タ茨憬憬??!?/p>

他雖一臉困惑,但還是跟我走了。我?guī)麃淼轿挥诰┏俏鞅苯堑囊黄莸亍?/p>

雨剛過,天還陰著,泥濘里泡著斷木、破席和不知誰丟棄的爛鞋,腳踩下去能陷到腳踝,混著黑綠色的膿水往上冒。隨處可見裸露的白骨半埋在泥里,破布裹著的軀體早已辨不出人形。

“你姐姐……是病死的。”我說。

“她為什么會病死?”眼淚在骨力裴羅的臉上亂流,他的咆哮在這片亂葬崗上剛一吼出,立刻就被彌漫在空氣中的幽魂所吞噬。

我不忍再隱瞞下去,“她懷孕了,被王家主母騙著喝下打胎藥后,流了產(chǎn)。從那以后,她的身子一直沒好起來,王承嗣不再理他,主母便借機虐待。三個月前,她被罰在雨中跪了一夜,第二天就死了。”

聽完我的話,他眼中的光仿佛瞬間被抽空。他忽然趴在地上,像瘋了似的扒開一堆堆腐爛的席子,手指被碎骨劃破也渾然不覺,血珠滴進泥里,很快就和那些深褐色的污漬融在一起。

終于,他的手好像觸到了什么東西——是一只銀鐲。

鐲子陷在一截枯瘦的手腕骨里,圈口處磨得發(fā)亮。鐲子上刻著簡單的花紋,像是兩只歪歪扭扭的小狼,一只跟著另一只跑。鐲子和一堆散亂的骨頭鎖在一起,旁邊壓著半片褪色的胡裙,裙角沾著黑褐色的硬塊,分不清是血還是泥,卻還能看出上面繡著回紇特有的纏枝紋。

我蹲下身,下意識地把手放在那只手骨旁邊。我們兩個的手還真像,仿佛埋在那里的是另一個我。我跟他一起,一點一點刨開周圍的泥,把那些零散的骨片小心翼翼地攏到一起。他脫下自己的外袍,把那些骨片和鐲子、碎裙角一起裹了進去。

黑色的云被一道閃電劈開,天空下起瓢潑大雨。他站起身,把裹著骨片的袍子放在地上,大步向外走去。

雨水打在我臉上,和眼淚匯成同一條河。我知道他要去報仇,我想攔住他,卻沒想到任何站得住的理由?;蛟S,他該去報仇。這個世界的法律不會站在他這一邊,正義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刀才能實現(xiàn)。但就算他親手殺了那些惡人,難道他的心就能放下仇恨,回歸平靜?難道她的姐姐就能重新回到他身邊?

“就算你殺了他們,你姐姐也不會回來?!?/p>

骨力裴羅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我抱起裹著骸骨的外袍,朝他走去,“然后就會有人像對待瘋狗一樣把你殺掉?!?/p>

“那我也不怕!”他轉(zhuǎn)回身,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著。

“但姐姐怕。”我走到他面前。他抬起頭,直到這時,我才再次看到他的眼睛。

“把你的仇恨和力量借給我?!蔽矣昧ψプ∷募绨?,“姐姐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任何一個骨力阿依再受到傷害?!?/p>


更新時間:2025-07-30 09:3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