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澤的野山楂熟了。
少司緣捧著一小袋紅果回到司命殿時,指尖還沾著果酸的澀味。她蹲在殿前的石階上,挑了顆最紅的塞進嘴里,下一秒就皺起了眉——酸得牙都快倒了,卻又帶著點熟悉的回甘。
像極了小時候在溪邊摘的那些。
那時祈總說她貪吃,卻還是會在山楂熟透的季節(jié),背著她趟過小溪,去對岸摘滿滿一兜。他自己不愛吃酸,卻總看著她吃得瞇起眼睛,笑得一臉溫柔。
“嘗嘗?”
她抬頭時,正好看見大司命從殿內(nèi)走出。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一顆遞了過去,紅果在她白皙的指尖上,顯得格外鮮艷。
大司命的腳步頓住了。
他垂眸看著那顆山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果皮上還沾著點泥土,和記憶里溪邊的野果一模一樣。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那年她吃得太急,酸得直跺腳,最后還是他把剩下的都兜走,偷偷埋在了樹下。
“不必?!彼渎暤?,下意識想推開。
可指尖觸到山楂的瞬間,像是被什么東西勾住了。那微澀的觸感,那熟悉的形狀,讓他想起了很多被刻意遺忘的畫面——她的笑,她的鬧,她遞到他嘴邊的半顆果子。
他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塞進嘴里。
“唔……”
極酸的汁液瞬間在口腔里炸開,酸得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泛起水光,連呼吸都頓了半拍??伤彩峭χ绷思贡?,嚼了兩下,聲音硬邦邦的:“無味。”
少司緣沒注意他的異樣,只顧著自己吐舌頭:“怎么會無味?酸死了!看來云夢澤的水土,還是比不過咱們以前……”
話說到一半,她猛地閉上了嘴。
又是“以前”。她總是這樣,一不小心就踩進回憶的陷阱里。
大司命的臉色沉了沉,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就往殿內(nèi)走。他的步伐看起來和平常一樣沉穩(wěn),少司緣卻沒看見,他走過廊柱時,悄悄將手伸進了袖袋。
幾顆紅果被他攥在手心,果酸的澀味透過薄薄的果皮滲出來,刺激著他的指尖,也像鉤子一樣,勾得他心口陣陣發(fā)顫。
他回到殿內(nèi),將山楂放在星盤旁的暗格里。那里已經(jīng)藏了不少東西——半塊磨損的木牌,一縷褪色的紅綢,還有幾顆曬干的野菊。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卻是他三百年里,唯一不敢丟掉的念想。
窗外,少司緣還在對著剩下的山楂皺眉,渾然不知,那顆被他說“無味”的紅果,早已在他心底,酸出了一片翻江倒海的回憶。
有些緣分,就算刻意疏遠(yuǎn),也總會以各種方式,悄悄糾纏。